宁玉市,双恒区东侧二环线与三环线之间,一块人迹鲜有的商业区,靠近九武河,过去以长古街与正东街,这两大南北方向的主街道为经济流脉,交易古器,古文化气息十足,也是颇具旅游价值。
而现在一片荒凉,失去了嚷闹,无人清扫的灰尘遍地,公共设施被人拆解当用,只偶尔有几个披着大衣的路过,就剩下一些冰冷的风声。
哐!
一间“流芳”招牌的店旁,不轻不重地合上这锈迹斑驳的铁门,将这快入冬的寒气挡在了门外,一名身形高壮且穿着有些过时风衣的男子,压了压帽沿,便缓步向门里的阴暗走去,似乎在这里他才能放下在外面那一背的包袱。
“哼……哼哼……哼……”
越走越轻便,很快就哼起了不知名的悠闲小曲,在这狭窄小道上有着回音,顺便从上衣内兜中取出一根香烟,凑在鼻头深深嗅了一下,才满足地置入嘴边,让打火机给上了一丝光亮与温度。
“嘶……”
这朦胧烟味似乎有一种魔力,促使他加快了脚步,也不知走了多长,到尽头时又是一堵仿佛相当沉重的木门。
“今天这味有点不对,潮了,嗯,没准又让赵老头给坑了。”
虽是这么说,但他手中已不在意地多了一只钥匙,放入锁孔后一转,听见内部机械结构的卡扣声,微微用力便拉开了门,光线迅速刺激着瞳孔缩小。
“队长,你终于回来了,我,我现在能帮上什么了吗?”
“老沈,到这里几天了,外面究竟什么情况了?”
“师阳,要不先坐下休息?”
三道声音,男女有别,三个不同的称呼,以及三个不同的问题。
这是一个总面积为一百七十平米不到的设施,灯光泛白,分储备室,研究室,以及这里的作战室,准确来说是在地下五十米处的“安全屋”,除了方才一条路,没有对外暗道,没有对外通信网,饮水食物自备,唯一可渗透的就只是通风,用组织中更为准确的形容就是——孤岛。
当然,这样的孤岛,在全国只不过是沙砾中的一颗。
而对沈师阳来说,三十年头一次撤离到这个孤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是那对父女的实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当时他就该送那两人去见见地球的死神。
“暂时用不着帮忙,按照那对父女的想法,目前数据已经足够,只差实验,你现在专心将全部数据整理就行。”
关上门,沈师阳转身将大衣脱掉挂在了墙上,不得不说,即便有着通风,他也感到这里空气十分闷沉。
而更让他倍感压力的是,这个看起来仅仅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林兵,抱着手提电脑不放,就是这支小队中唯一一个能理解那对父女实验的晶能分析师。每当想到这件事,他都忍不住认为是组织里有人动用关系提拔之类的。
“外面的情况不算安分,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所以,嗯,或许牧云对我们的注意力会降低一些,这大概会是个好消息。”
抖掉了一截烟灰,沈师阳扫向与自己年龄相近,正埋头在屏幕分析情报的一名胡茬男,也见惯不惯道,“韩枫,兴许你得将注意力锁定在那名进化者身上,我感觉这次的能量爆发与他有关系,嗯,直觉上的。”
“收到,不过老沈,那对父女的实验在半个月内就要完成,你下一步计划打算怎么做?”韩枫转过了头,滑着座椅凑近,形象偏邋遢,双目倒相当有神。
严格来说自己身为小队的战术指挥,最忌讳的就是无主观,但其他三人也齐齐看向了沈师阳,等待他的下一句。
“他们的实验依旧是我们任务的重中之重,从组织反馈的结果来看,晶种计划势在必行,甚至足够影响整个灾变,上次的晶能爆炸虽然是个意外,但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所以第一任务不变。”
身体微微斜靠在沙发上,像是在缓解什么压力,他不紧不慢地摘掉了帽子,晃了晃,“同时,在他们完成实验后,我们也将撤出宁玉市,将这对父女以及剩下的实验数据护送回总部。”
“而在这之前,我认为有必要与牧云取得一次联络。”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正盯着韩枫,毕竟这件事背后涉及一些深秘,代价以及价值就交由专业人士考虑肯定更为谨慎。
很快,韩枫点点头,脚底一动便将自己给滑回了屏幕前,指尖敲点了两三个键,牧云的头像以及相关情报便迅速弹了出来,其余三人也站在了旁边。
“牧云,现任南州军区首长,灾变前一周由军区基地前往宁玉市,与中州军区首长范浩利进行了秘密会见,其他与会人员不详,两天后就开始了‘朱龙’演习,算是三年一次的重大军演项目。”
不过,他嘴角却闪过一丝惑虑,“但也有一点不寻常,比如说……”
又敲了一个键,屏幕中出现一副地图,并将华国南部一个靠近宁玉市的偏远地区标记。
“文河镇?”
“没错,就是那个一级军事要点,文河镇,依据我的推测……”
“过去,‘朱龙’演习在什么位置?嗯……”
余光瞧见韩枫略微不爽被接连打断,沈师阳眯眼思索了一会儿,耸了耸肩,闭嘴示意他继续。
“文河镇虽然不大,但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同时保留了相当一部分丛林面积,在定为一级军事要点后,这里便先后建了三条军用高速铁路干线,分别通往南部沿海的望云,海桦,苏朝三大城市。”
“而之前的‘朱龙’演习场则一直是定在了北方的沧元市,如果组织的情报没问题,那么今年肯定是首次。虽然官方也有通报,但其实再结合当时的一些有意思情报……”
邋遢形象与其喋喋不休的亢奋仿佛天然就是一种叠加态,同事十多年,尽管默认韩枫对情报的挖掘能力着实出众,但现在沈师阳要的并非这些,低沉着吸尽最后一口香烟,弹指正好都进了垃圾桶。
“行了,嗯,说重点。”
“嘶……”
莫名察觉背脊微凉,韩枫连干着笑了笑,“这些情报就一点有用,牧云现在虽是南洲军区首长,但实际掌控兵力就只有一个人员够呛的第三十七炮兵师,现在卫星失联,军区下属的南海舰队,第一炮兵师,以及三个集团军都渺无音讯。”
“一个宁玉市就足够牵制他手中的力量,如果你还想让牧云做点什么,恐怕失望多过期望,即便他知道我们组织的存在,但记录显示相互间从未联系过,我并不认为他最终会相信你。”
“更何况,老沈,你那点口才我还能不知道,所以牧云那边你还是别惹事,我们藏在暗中来,也藏在暗中离开。”
总算听到点有用的分析,沈师阳点点头暂时没说什么,而是转身缓缓坐到了毛糙沙发上,一点点将身体沉入,将帽子也挂在了自己脸上。
有过了足足三四分钟,他才拿下,目光却落在了小队唯一一名女性身上,“南霖,手头工作和林兵交接一些,准备和我出去一趟。”
“哎?”
……
武立山园深处,夜色终于有了要褪去的迹象,满山遍野的撕裂与撞击痕迹,无声记录着昨夜一场噩梦。
疼……好疼……
一根小指随着全身神经信号逐渐苏醒而抽动,却像是引发了所有细胞的抗拒,刺痛开始一遍遍传入大脑皮层,但也刺激着意识越来越清晰。
就在她想睁开眼时,却感到了一丝微弱阻力,有什么凝聚在眼睫上,异物感有些让人烦躁,不过总算是让光线从缝中透了过来,鲜红瞳孔微缩,就好像久未见过阳光的喜悦。
帝古雪……她对我……那些记忆……她睁动了血痂,视线缓缓凝聚,也发觉四肢有了感觉……那是……一个人?
突然,涌入脑海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初晨的空气还很潮湿,但若雪只觉喉咙越是干涩,那侧身躺倒的人,与自己的主人不断重合着,他身上几乎全是干涸了的血迹,地面甚至还有一剖血未凝,一动不动地就这么躺在地面,像,像一具尸体……
“啊……啊……”
主人……不……不……
对死亡的气息忽然变得更为敏感,脑海仿佛被巨锤砸中一般,她想发出声音呼唤却只是些嘶哑,一瞬间整颗心脏似乎都被人挖空,直至疼得她鼻腔堵死了呼吸,眼角甚至泪珠的颜色也在渐渐转变着。
若雪一点点伸手,触碰到了王越泛冷的指尖,那里崩裂了不知多少伤痕,之后又抚摸着他的手臂,满是创伤,最后捧在他坚毅脸庞,像是抉择从未退却,完成那许下的承诺。
还有那么多话想对你说……还有那么多东西想和你分享……还有那么多以后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哈……哈哈……”
笑声像是在讽刺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弱小,鲜红瞳孔中的爱溺忽然变得尖锐无比,她一口咬破了舌尖,强烈刺痛瞬间拉扯着整个身体加速运作,经脉,神经,肉身在不顾后果地疯狂发力,虚旋在片息间就催动到极致,痛苦逐步攀升,但五阶战师气息也迅速惊散了方圆三公里内的鸟兽。
眉心红芒一闪,精神力快速凝聚,具备强大气息的剑纹再度缓缓浮现。
“起来!”
杀!报仇!
但就在她一点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时,所散发的骇人威势终于将一旁盘坐恢复伤势的柳小姚惊动,双目一开,发觉形势不对后迅速展开踏星步靠近,却骤然感到不对,还来不及解释,便一口气向后退了数十米。
轰!
就见若雪一闪身,速度竟还快过她一分,一拳狠狠砸在了原地,砂石飞崩,九尾挡在王越身前,正打算追击时,便听来人一声急喝。
“小雪!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