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幺很享受这种感觉,吐掉嘴里叼着的草茎接着道:“这一下惹怒了徐镖头,倾尽家财许下了重金要夷平金风寨。可惜金风寨的位置实在太隐秘,一伙江湖亡命之徒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倒是把另一个人给引出来了。”
“谁?”众人齐声问道。
钱老幺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黑罗刹!”
“吓!”汉子们脸色骤变,有几个已经从隐蔽处爬了出来,拿起兵器往外走。
“你们干啥?”钱老幺见状急了。
“这趟不干了,我还想多活几天!”
“老子还没娶媳妇呢!”
“说你们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黑罗刹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他犯得着跟咱们过不去。再说了,我钱老幺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
汉子们闻言纷纷停下了脚步。
满脸横肉的汉子刘贵赞同地点了点头:“你小子这句还像句人话!每次遇到扎手的,溜得最快的就是你!”汉子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钱老幺嘿嘿一笑,丝毫不以为意,仿佛溜得快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一般,他朝大路上看了看,冲他们招了招手:“还不赶紧回来!”
见大家都已经各归其位,钱老幺接着道:“我打听到,似乎是那伙人寻不到金风寨的所在,又不想空手而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附近的一些小山头统统给灭了,光是金银财宝就搜刮了……”说到这里他伸出了一个巴掌,“足足五车!那不是你们挖坑挖出来的土坷垃,是真金白银啊!”
众汉子显然都被这个数字镇住了,看着钱老幺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钱老幺见气氛已经做足,轻咳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也算他们倒霉,扫平那些山头之前没打听清楚,误将黑罗刹弟子的一个山头也给灭了,还将那位弟子给杀了吊在寨门口。这才惹怒了黑罗刹,出关把那群人给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也或多或少受了伤,再也成不了什么事,灰溜溜地离开了虎丘地界。”他似乎颇为惋惜,摇了摇头做沉痛状,仿佛铩羽而归的是他一般。
“可是这跟咱们今天的行动有啥关系?”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出声质疑道。
“说了不懂就别乱插嘴,会显得你特别蠢知道吗?”钱老幺轻蔑地瞟了说话之人一眼,见对方嗫嚅着没有说话,面有得色地道,“我钱老幺在江湖上,也不是白混了几十年,别的不说,朋友还是结交了不少。这次活下来的那群人里,有两个就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商量好了,他们会故意引那几人走咱们牛头山这条路,然后咱们负责伏击。事成之后,分他们三成就行。”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有些狐疑地问了一句:“真有这等好事?你那两个结拜兄弟怕不是诓你的吧?”
“胡老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的眼光?”钱老幺闻言双眼一瞪,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痰,似乎非这样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愤懑之意。
胡老二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是出了名的会算计,我胡老二就是个粗人,自然是比不上的。”说到这里冷冷一笑,道,“只是我认为,那些人敢招惹黑罗刹,就算受了伤也不是咱们能应付的。而且最近咱们人手不太够,须得更小心才是,不然岂不是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我觉得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诸位兄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其余的汉子纷纷点头,显然这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那是一群敢到虎丘地界撒野的人,是一群敢杀黑罗刹徒弟的人,就算再不济又能差到哪里去?单看他们一口气扫平了虎丘地界的各个山头,光是这份能耐就是他们拍马都追不上的。现在要他们去黑吃黑无疑于虎口拔牙,一个不好就会把小命给搭上。这伙人虽然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对自己的小命却宝贝得很,从不干那要冒风险的事儿,一直都是遇弱就上遇强就跑,这也是他们虽然人少也能生存下来的原因之一。
“你摆明就是想拆我的台!”钱老幺一见众人的神情就知道被对方说动了,顿时急了,跳起来道,“胡老二,你是不是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因为上次艳红姑娘陪我没陪你吗?犯得上这么计较吗?这可是为寨中兄弟谋福利的事……”话没说完肩膀忽地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差点把他的胳膊被拍脱臼。
他恼怒地扭过头想要找对方算账,却见到一张满脸横肉的脸,不由愣了愣。别人他可以不怕,但是这刽子手出身的刘贵他却惹不起。
刘贵兴奋地搓了搓手道:“钱老幺,你可以啊!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等关系!”
钱老幺听到刘贵的话顿时转怒为喜,原因无他,只因刘贵在这伙人中的威信极高,要是得到他的支持其他的兄弟自然也就不敢多言语了。
当下也不管那个黑脸汉子了,笑着接过话头道:“贵哥过奖了!我听说,那群人因为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所以一路专挑僻静无人的山路走。据说还因为所走的路太过崎岖摔死过一位。所以他们的战斗力不必太担心,咱们这么多人足以应付。”说到这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猥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他见状忙解释道:“我结拜兄弟说,这几个人里面还有一个俏得不像话的小娘们,回头咱们杀光那些人,再把她抢回寨里去,寨主一定欢喜得紧……”
“来人了!”
就在此时,远处放哨的人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所有人立即噤声,刘贵手一挥,众人迅速藏在各自的隐蔽处,静静地等待着。
过不了一会儿,山坳处便走出来一伙人。看起来约莫七八个的样子,随行的还有两匹骡马。而且不止骡马上驮满了东西,他们每一个人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看他们步履缓慢的样子,显然袋子很沉重。
藏在草丛中的钱老幺一眼便认出了走在最前面两位牵着骡马汉子。当即扯了扯身旁刘贵的衣角,抬手指了指。
刘贵点了点头,冲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
……
日头开始渐渐偏西,寂静的山路上,缓缓驶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坐在车辕上的李虎跟李二柱两兄弟,正一边喝着米酒一边闲聊。
“后来咋样了?”
“还能咋样?现在还在牢里关着,据说等公文下来,秋后就要问斩了!可怜他那哑巴媳妇了,以后带着小狗子可咋办?”
二人谈论的是最近发生在镇上的一桩无头公案。死者是一名贩卖中草药的商人,而行凶者则是镇上倒夜香的田二娃。
“问斩?”李二柱喝了一口米酒,诧异地问道,“不是说还没结案吗?”
“你才回来不清楚,那也正常。这次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卢主簿亲自去抓的人,证据确凿,谁敢喊一句冤?大春倒是想替他喊冤来着,结果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不然这送酒的差事也轮不到俺去。”李虎显然比较清楚内情,晃了晃头接着又道,“不过俺听大春说,昨天有个面生的男人,跟他打听过卢主簿的住处,看来事情还没完。”
李二柱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道:“我希望来个行侠仗义的好汉,把田二娃救了,再把卢主簿扔进大牢!”
“就怕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李虎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看好李二柱的提议。
砰砰——
只听见两声脆响,马车在一个拐弯处停住了,车轮陷进了一个大坑里,整个车身都歪斜了。
“咋了?”李二柱探头朝车下望去。
李虎跳下马车,仔细检查了一番,直起身道:“有根辐辏裂了,不过问题不大,还能走!”
就在此时,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抬起头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跳上车辕,却被草丛中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走过去拨开草丛一看,居然是一锭小小的金元宝。这可不是铜板,也不是银子,而是金子!李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元宝,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手哆嗦了几下都没能将金元宝捡起来。
“虎子哥,咋了?”车辕上传来李二柱的声音。
李虎回过了神,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道:“俺方便一下!”接着装模作样地解开了裤子,见李二柱丝毫没有怀疑地收回了目光,迅速将金元宝捡起来藏进了怀里,接着匆匆回到马车上道:“好了走吧。”
“驾!”
马车很快便去得远了。一阵风吹来,将那茂密的草丛吹得弯下了腰,露出了地上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迹,顺着血迹过去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土坑,里面正躺着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极为凄惨,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胸口破了个大洞,尤其是那个叫皮肤黝黑的汉子,连脑袋都被削去了半边,白色的脑浆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