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嫣然看着五花八门的药瓶,对着麟儿摇了摇头。
麟儿抱着那女孩,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别害怕,那帮五仙教的坏人都已经死了,你安全了。”
但那女孩先前受到的惊吓与刺激,已经令她头脑昏乱,无法辨别其真假,她死死地攥着麟儿的手,身子躲在麟儿的怀中瑟瑟发抖,麟儿见状,只得轻轻拍着她,悠着她,似是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麟儿不由唱起一句歌谣:“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尾如刀,剪碎了春风,春天苏醒了,燕子双双而归。
你呢?
你去了哪里?你停留在何处?
参差不齐的飞翔。参差不齐的思念。参差不齐的生命。
还有那参差不齐的天空。
子桑嫣然听到麟儿的歌声,心中饶有顿悟,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每个人的命运,是不是都似那剪春之燕呢?
麟儿唱的是歌,子桑嫣然闻的是曲中之意,女孩则听得是婉转之韵。
那女孩心思入静,那心慌意乱之感在平缓悠扬的歌声中逐渐地平息了下来,女孩擦干眼角上的泪水,但眼角已经泛起黑气,女孩强忍痛苦的对麟儿说道:“姐姐,你唱的歌真好听。”
麟儿哭笑的低着头,面对着参差不齐的世界,每个人的命运停留、存在这个时间点,意义和价值是什么?谁又能告诉自己最终的答案呢?
“我会死么?”
“我感觉死亡离我好遥远,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好舍不得我的师父...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十月长老还没教我沧澜逝水诀,我还想把…这些冰果送给我师父,为他做冰果清茗...”
“我...”女孩从袖口中缓缓拿出一些冰果。
麟儿眸中已泛起氤氲,她不停的问那女孩:“小妹妹,你还有没有什么解药了,你交给我,我喂给你吃。”
那女孩面带酸楚,苦笑地摇了摇头道:“太迟了,这五毒失心散,是五仙教的奇毒之一,除了天一神水能压制毒性,其它的都是徒劳。何况此时我毒气攻心,即便是有天一神水,也难逃此劫了。”
“咦?姐姐,是天黑了吗?为什么天变得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女孩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
麟儿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忍不住流下泪水,她不停地对女孩说着:“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应该早点出手的,如果我能早一点出手,你就不会中毒,是我对不起你。”
此时女孩脸上的那股黑气已升至正中眉心,女孩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对麟儿讲:“谢谢你...谢...”
那先前死死攥着麟儿的手,掌指缓缓散开,无力垂落在地。女孩先前采集的冰果,散落一地...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般逝去,子桑嫣然对着女孩的尸体,做了一个道礼,缓缓躬身。
麟儿抱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久久不愿松开。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天风吹落,风雪玲珑,清凉的雪花不停地掉落在女孩的脸上,那稚嫩的脸蛋,却无法将之消融。
生命散去,就好似蜉蝣振翅,它最终会飞向何处呢?
白雪皑皑,突遭如此变故的二人,尤其是麟儿,这眼前的一切,是她无法接受的。
这便是江湖么?
“言和.......”那三神庙中传来声音,紧接着从庙宇内飞出一人,悄然落在女孩身旁。
麟儿望向那人,那人穿着不同于女孩的天蓝色绛纱衫,而是穿着一身雪白绸缎,乌发束着白色丝带,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明是一副男像,却更有女之柔态。
那人见女孩眉心散着黑气,幽幽道:“五毒失心散...言和中了这种奇毒...”那人缓缓看向麟儿与子桑嫣然,又看向地上躺着得三具苗疆服饰的女人尸体,便问:“在下神水宫,花亦白,这里刚发生的一切,还请二位与我讲明。”
“原来是镜水公子花亦白,久仰大名。”子桑嫣然上前恭手道。
花亦白见眼前之人知其自己的江湖名号,便问道:“你是?”
子桑嫣然回道:“在下武当派重阳宫,子桑嫣然。”
花亦白道:“原来是江湖传说中的倾城神剑,子桑嫣然!”
子桑嫣然回道:“江湖传说倒算不上,不过子桑嫣然确实是我。”
花亦白见到子桑嫣然,不禁说道:“早闻仙子之名,如今得缘一见,果真是天姿之人。”花亦白说罢,便缓缓地侧过身去,看向言和,面无表情。
“她叫言和,是我的嫡传弟子,今日清晨遣她下山摘取冰果,以制作冰果清茗,近晌午仍不见人,便出宫查看,没想到看到的是这番景象...此间之事,还请仙子为我细细道明。”花亦白说道。
子桑嫣然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花亦白一一说明。
花亦白听罢,立即向子桑嫣然与麟儿恭手说:“多谢二位及时出手,此间之事,责任在我,贼人近至宫门,我等居然尚未察觉,让二位见笑了。”
“这紫阳前辈让仙子与这位少侠来我神水宫取什么东西,是天一神水吗?”花亦白问道。
子桑嫣然摇了摇头说:“不是天一神水。”
“那是?”
“七星海棠花!”
“......”
花亦白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她心中是惊讶还是忧虑。
她思忖片刻,继续道:“此事重大,我需要向宫主禀报,我可引二人入归墟境,二人先在归墟境等我片刻。”
子桑嫣然伸出手对花亦白说:“劳烦镜水公子为我二人引路。”
花亦白默然走到言和身旁,将四散的冰果,一一捡起来揣入怀中,随后便没有再管言和后事,缓缓朝三神庙的庙门处走去。
麟儿看着躺在雪地中的言和,有些于心不忍,她在花亦白的身后问:“她可是你的弟子,你就把她放在这里不管吗?”
花亦白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脚步,幽幽道:“她的命,早在她下山之际,就已经注定了,生亦何欢,死亦何憾,让其归于落雪,是她最好的归宿。”
麟儿听到花亦白这番言语,实在有些难以接受,最后还是麟儿用积雪将魏超掩盖,把五仙教三个人曝尸到林间荒野,等待它们的,是任由野兽啃食,死无全尸。
麟儿肃清后事,便与子桑嫣然,跟在花亦白的身后。
花亦白拧动供奉三神的五寸香台,香台一转,那庙宇北侧便传来一阵石门挪动的沉重声。
二人看向声源处,那平滑的地面,多出了一丈宽的地道入口。
花亦白顺着地道口的石阶走下,二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那石阶是沿一个方向,笔直而下,三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由最开始昏暗狭窄,到越来越宽敞的豁然明朗。
最先入麟儿眼帘的,便是那美丽的天池而又神秘的天池。
那湖水湛蓝湛蓝的,似天宫中粘稠的琼浆。
麟儿抬头一望,如今三人已站在群山环抱之内,天池的水岸。
天池岸边一角,有一座圆形天然构造的山体,将一侧天池之水分割两段。
山体那头,被山体阻绝,麟儿是看不到的,而山体近侧,却是有许多木屋精舍,里面只有少数穿着杂役服饰的老人在忙碌,花亦白将二人引至一座围棋石桌的两个石凳上,伸手示意让二人坐下。
“就请二人在此处稍作休息,我进宫将此事向宫主禀明,再行与二人商定。”花亦白说罢,便一跃跳入天池之水,水面掀起一阵涟漪后,便再无踪迹。
麟儿看着花亦白跳入深不见底的天池之内,不免有些惊讶。
“这.....”
子桑嫣然知其麟儿疑问之意,便指向那圆形山体道:“这山体长约数十丈,山体下方是数不尽的大小地穴,若想入神水宫内,必先潜入天池水下,穿过下方重重地穴,方能见到神水宫的庐山真面目。”
麟儿听完子桑嫣然讲解,更是吃惊的问:“这水下潜行,得需要一直闭气,还得抵挡着天池之水的寒气,这常人根本就无法通过这里嘛?”
子桑嫣然回道:“所以说,此地叫归墟嘛,列子有言,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最后都汇集到这无底之洞里。但归墟里的水,并不因此而有一丝一毫的增减,可见这归墟境下的水有多深了。常人肯定无法潜行闭息这么长时间,但修习过内息功法的人,且内力高深,可抵寒气,短时间内潜游过这片归墟之境,不算难事。”
麟儿听到这里,心都凉了半截,以前在困兽场,自己就是怪物般存在。但入了江湖,这江湖之大,自己就好像一只井底之蛙,自己的那点武艺在江湖高手眼里,根本算不得牌面,即便是那水母阴姬应允二人入宫,恐怕麟儿也无法潜游过这归墟之境。
麟儿想到此处,心凉了半截,紧接着她想到了那个镜水公子花亦白,便问子桑嫣然:“子桑姑娘,那言姑娘之死,你我心中都为之酸楚,为何那花亦白脸色眼中丝毫不见悲痛之感呢?”
子桑嫣然幽幽讲道:这花亦白是神水宫的二号人物,水母阴姬座下三大护法之一。自幼被穷苦的父母送入神水宫,这个人自幼被父母抛弃,所以内心极为敏感,他自幼苦练神水宫绝技归墟袖,凭此绝技扬名于江湖。别说你我二人看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恐怕即便是水母阴姬,也未必见她有任何的喜怒哀乐,镜水公子在江湖中就像个谜一般的存在,其人之心思,无人知其左右。”
“镜水公子,那她是男人还是女人?”麟儿颇为好奇的问。
子桑嫣然悄声道:“她是个女人...不知道是何原因,她不愿意以女儿身份示众。”
麟儿想到了自己,自己不也是不愿意以女儿身份示众么...
正怔神间,麟儿突然感觉到藏在胸口的那半块玉佩,似乎受了某种吸引,居然开始微微抖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