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逆再次从冥想中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事实上,也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结束修行,而是因为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惨叫声,他这才睁开双眼,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脱离了冥想状态后,五感的强度顿时恢复了正常,刚刚听到的惨叫声也听得真切了不少。
“啊!”
“呃啊!”
“啊啊啊!”
一声声凄厉的嘶嚎,从监牢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苏逆仔细听了听,发现这竟然是谢竹、谢杏两兄弟的惨叫声。
他连忙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对面的两间牢房,果不其然,那两间牢狱里空空如也,看来正在受刑的,就是谢家两兄弟了。
“怎么回事?”苏逆喃喃自语着,他走向栏杆旁,想要透过栏杆之间,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把头伸到栏杆旁,他隔壁的监牢里便传来了一个声音:“没什么原因,就是正常的受刑罢了。牢头整日闲着无事,索性就以折磨犯人来消遣,反正只要保证我们不死就行,我们这些阶下囚受点折磨,也没人会管的。谢家两兄弟只是运气不太好,牢头今天喝了酒,一时兴起,而他们两个正好被选中了,所以被拉去了刑房,供牢头折磨取乐。”
说完,那人有补充了两句:“放心吧,这在这天牢里是常态了。牢头下手也有轻重,一般用的都是鞭刑,不会致命,加上有会疗愈之术的修仙者跟在旁边,他们二人性命无忧,只是会吃些苦头罢了。”
苏逆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走廊尽头的刑房里,鞭打之声完全没有停息的意思,谢竹、谢杏二人的惨叫声,也已经逐渐变得有气无力,可想而知,他们究竟受到了怎样惨烈的折磨。
“昏君……”
“昏君……昏君!”
一声声怒骂与惨叫相伴着,在这空旷阴冷的走廊里回荡着,煞是骇人。
不过好在他们二人的声音虽然逐渐变得虚弱,但却始终没有消失,这证明了他们虽然经受着惨无人道的鞭打,但确实还没有生命危险。
似乎是牢头发泄过瘾了,也可能是因为晚饭时间到了,谢竹、谢杏二人终于是被放了回来。他们二人已经近乎失去了意识,披头散发、四肢瘫软地被狱卒扔回了牢房里。但苏逆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的血痕很浅,看起来伤势并不严重,应该是被简单治疗过了。看来刚刚那人所言非虚,他们还是不敢让犯人死在牢中,所以在鞭打发泄后,都会让修仙者为犯人简单治疗一番,来吊住犯人的性命。
然而,肉体上的伤势可以治愈,谢家兄弟经历过的非人痛苦却无法抹除,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他们精神上受到的伤害,是根本无法挽回的。所以他们二人才会显得如此疲惫,甚至已经几乎昏厥了过去。
“真是畜牲……”苏逆咬着牙,握紧了双拳,冷静如他,此刻也忍不住低声怒骂起来。
隔壁那个苍老的声音则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自我安慰道:“罢了,又能怎样呢?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万幸了。”
“谢家兄弟这一辈子兢兢业业,为皇室做出的贡献数不胜数,没想到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那人苦涩地笑了一声,向苏逆感慨道,“这就是命数啊,让我们遇上了江天南这样的昏君。”
“他们二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江天南?”苏逆不解地问道,他想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导致了江天南会如此心狠手辣,将谢家一家人尽数下狱?
隔壁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了一声,回答道:“身为人臣,怎么能忤逆君主?谢家兄弟为人本分,行事端正,又怎么可能得罪江天南呢?这只能说是他们的命不好。”
“谢家的小女儿谢桃,本来准备今夏定亲的,却因为偶然一次下朝途中,她来接自己兄长时被江天南看到,便被江天南点名送进了宫中为妃,谢家用尽方法也没能阻止,最后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江天南纳入了后宫。”
“但若是谢家小女儿进了宫,能安稳生活也就罢了。谁能想到,江天南那个畜牲,竟会在一次宴饮酒醉后,对谢家小女儿用强!小谢桃又未经人事,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便拼死反抗。”
“结果……江天南那个畜牲,就趁着酒醉,一怒之下,占了谢家女儿的身子不说,还对她百般凌虐,一夜之后,竟是将可怜的谢家小女儿活活凌辱致死!而他非但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甚至还企图遮掩事实,给谢桃安了个搅扰后宫、触犯律法的罪名,大言不惭地说她是因为在宫中犯了事,才被杖毙的!”
“这个人渣!!!”苏逆单是听着这段故事,都不禁为之咬牙切齿、睚眦俱裂。自从离开桃源来到九洲,这数年以来,见识过无数仗势欺人的事情,他都没有如此的愤怒过!
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这种人哪里还配成为一国之君?他连被称之为人都不配!称他是禽兽,都是侮辱了禽兽这个词!
隔壁的老者也哀叹一声,继续说到:“谢竹、谢杏两兄弟又哪里会信这种说辞?他们与自家小妹朝夕相伴,自然清楚彼此的脾性,他们很清楚,谢桃绝对不敢做出那种事情。加上被送回来的尸身上,也看不出杖毙的痕迹,反倒是青紫伤痕遍布,怎么看都是殴打所致。他们便倾尽一切,用尽了方法,打通了不知道多少宫内的关系,想要查出真相。”
“可是,江天南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查出真相来?他本想看看谢家兄弟知不知事,懂不懂得借着台阶下。但看到他们马上就要查清那晚的事实,江天南便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们。”
“在他们刚刚查出真相的那天,江天南便直接以谋逆的名号,将他们二人直接下狱,谢家更是被直接抄没。可怜谢家两兄弟,一代人杰,深受百姓爱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嘭!”那老者说完,苏逆的拳头已经抑制不住地砸在了墙面上,他的指节都已经被捏得发白,可想而知苏逆此刻是何等的愤怒。
江天南,这个人必须死!
苏逆已然是在自己心中为这位青云洲的帝君判了死刑,他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离开这座天牢之后,必然要去替天行道,他要将江天南直接送进地狱!这与反抗军的大业无关,只是出自于他的本心!
苏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随后向隔壁那老人问到:“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朽免贵姓司马,单字一个睿。”那老人回答道。
苏逆愣了愣,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略一思索,便反应了过来:“您是……监察长史,司马睿大人?”
这个名字苏逆曾听谢杏提起过,当时他提起还有哪些被关进天牢的重臣时,就曾说到过“监察长史司马睿”这个名字。
那老人凄凉地笑了笑,自嘲道:“可悲我这监察长史,能监察百官,却察不了这高高在上的青云帝王。这监察长史,做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苏逆无言以对,他沉默了片刻后,终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坚决地对司马睿承诺道:“放心吧,我会将各位从这里带出去的,我发誓。”
司马睿在隔壁也陷入了沉默,隔着一堵墙壁,苏逆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良久后,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司马睿才叹息着,沉声说到:“算了吧,小兄弟。我之前也听到了你和谢家兄弟的对话,我知道你应该是个修仙者,而且境界或许也还不错。但是你这么年轻,境界再不错,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单说这铁栏杆,一般的修仙者都难以冲破,毕竟这天牢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可能会关押修仙者,他们自然是做足了防范措施的。”
“就算你能掰断这铁栏杆,冲到外面去,可天牢里那么多守卫,个个都是修仙者,牢头更是在修行一途上浸淫了几十年,你这么年轻,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说着,司马睿倒是反过来安慰苏逆道:“罢了,小兄弟,既然已经落到这种地步,还是珍惜一下着最后的时光吧,虽然这最后的日子也算不得多好,但也是活一天少一天了。”
苏逆心头微暖,他能听得出来司马睿言语间的关切之意,司马睿当然也想出去,但是他却不愿意让苏逆为了他们这些素未谋面之人,去豁出性命,更不想苏逆因为一时冲动而葬送了自己。
苏逆不禁淡淡一笑,信心满满地对司马睿说到:“放心吧,老先生,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您不用多想了,我自会见机行事的。”
司马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他自然想离开这里,可是他也真的不想看着隔壁这个年轻人去白白送命,他本想再劝阻一番,可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人,竟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他竟是下意识地,想要去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
最终,他在经历了一番心底的挣扎后,选择了缄默不语。
将这一切,都交给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