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冕听说他女儿私下有了意中人,心中怒浪涛天,当场拍案而起,厉声质问道:“把话讲清楚。”
“学生……也只是听说,一定都是些谣言。”严嵩故作紧张,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
“都是些什么样的谣言,我倒想听听。”蒋冕冷哼了一声。
“老师可知保定府的天目山?那里有个道观,观主和学生是旧相识。”
“这跟小女有什么关系?”
“据观主说,大小姐曾经去过那里,大约是上月初九。和大小姐一起的还有位持剑的后生,观主说他身长八尺,穿一身襦衫,倒很像那个薛君恒。”严嵩说到这里,心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蒋冕一怒之下将他给废了。
“胡说八道!”蒋冕是当真有给他一掌的冲动,然一想起“上月初九”,他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怒火也瞬间压了下来。
上月初九,正是蒋莹莹被朱蒙劫走,薛君恒前往相救的那几天。他本就怀疑,从易水回到京城不过两日路程,他们却耽误了好几天。如今看来,严嵩的话倒非空穴来风。
“是学生口不择言,大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怎会和男子私自出游。那观主信口雌黄,学生一定要他好看。”严嵩愤愤不平地说道。
“薛君恒,他也配?”蒋冕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心中的恨意更是达到了巅峰。
蒋冕从一开始就是不欣赏此人的。蒋冕是传统的道学先生,倡导礼教,薛君恒性情豪爽,与一些江湖怪人结交,这令他觉得此人粗野狂放,上不了台面。
蒋冕身为儒门首脑,致力于以礼法祖训限制皇权,武宗皇帝为政常常不拘一格,还总喜欢一些奇技淫巧,这令他异常不满。本来群臣铁板一块,总能死死钳制住皇帝,偏偏近年来,先是叶雪城,后是杨一清,纷纷站在了皇帝那边,这些人在他看来,和东厂的阉党一样,都是些媚上的奸臣。薛君恒与他们走得近,从政治上来讲,薛君恒又成了他的政敌。
所以当初儒门结业考评时,他与杨廷和百般刁难薛君恒,想将他废去修为,逐出儒门,贬为庶民。
偏偏这个于公于私都看不上眼的家伙,和自己爱女不清不楚,这令他如何不怒。
“老师,那薛君恒曾威震漠北,又斩杀白莲教的青莲使净相,也算个人物。老师似乎看起来不大待见他?”严嵩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匹夫之勇而已,学了一身的邪魔外道之术,你看他哪点有读书人的样子?”蒋冕很是不屑地哼了声:“此人和朱寿,江彬这些奸臣走的很近,早晚是我儒门的大患。”
“学生听说他在钟祥县曾经对兴王爷以及世子无礼,更出言辱骂。”严嵩借势火上浇油。
“什么?”蒋冕眉头皱得更加难看:“他以为他是谁?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自从严嵩与朱厚熜结盟后,他经常有意无意在蒋冕面前宣传湖北的兴王世子朱厚熜如何谦逊贤明,上进好学,真乃皇家典范,听得多了,蒋冕对这位小王爷颇多好感。
“老师有所不知,这麻烦就此惹下了。”严嵩煞有介事地叹息着。
“怎么回事?”蒋冕冷眼盯着他,似乎看出,严嵩神情变得凝重,之前说了那么多,现在算是说到了正题上。
“是湖北布政使常欢常大人,他与小王爷交好,自从学生将薛君恒辱骂过小王爷一事告知后,他心中不平,非要与薛君恒决斗。学生一番苦劝,他就是不听呐。”严嵩连连摇头。
“真是荒唐,堂堂三品大员,去逞那匹夫之勇!”蒋冕将茶杯重重按在桌上,很是不以为然。
“所以学生很担心,常大人也是老师的门生。我怕那薛君恒蛮性发作,对常大人不利啊。”严嵩一脸担忧。
“这倒无妨,常欢已是’修身境’的修为,薛小子还不是他对手。”蒋冕摆了摆手。
“可那薛君恒一身邪性的怪招……”严嵩仍是很纠结。
“此事不必多虑,这是他薛君恒自找麻烦,也该让他吃点亏,知道天高地厚。”蒋冕看着严嵩微笑道:“你关心同僚用意是好的,只是有些杞人忧天,此事也与你无干。日后常欢若真惹出什么祸事,自有老夫去处置。”
“多谢老师关照。”严嵩拜别蒋冕后,笑着走出蒋府。
常欢身为仅次于巡抚的省级高官,被薛君恒斩杀在神农架,事发后必定会震惊朝野。彼时天子派出锦衣卫以及东厂番子去侦查,早晚会查到他头上。
他此番拜见蒋冕一来是先打个招呼摆脱嫌疑,二来挑拨薛君恒与蒋冕的关系,以蒋冕对薛君恒的成见和怨念,日后即便东窗事发,蒋阁老说不定还会庇护严嵩。
今番这么一运作,严嵩倒不怎么担心了。想到此处,他嘴角勾起,心中得意,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来。
钟祥县衙后宅,薛君恒躺在卧榻昏睡了多日。雷浅与紫桐将他从神农架丛林里抬回来后,卓妮和莎蔓轮流守在床边照顾,众人心中除了焦急还是焦急。
那日薛君恒用冰玄玉偶将紫桐与雷浅二人推出了八卦阵,二人脱身后方明白薛君恒的用意。但他俩又岂是偷生之辈,仍在林中盘旋,希望能接应薛大人。
待找到薛君恒时,他狂性大发,晕倒在地,紫桐和雷浅背着昏迷的薛君恒出了丛林,连夜赶路,回到安陆州钟祥县。
“公主,我这是在哪?”经过多日的调养,薛君恒悠悠醒转,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正在帮他盖被的莎蔓,心中迷茫,不禁发问。
“你醒了。”莎蔓惊喜地叫出声,卓妮,紫桐,王朗等人闻声立刻围了过来。尤其是紫桐,见到醒来的薛君恒神智清晰,不是那个如疯魔一般的杀神,更是无比欣慰。
莎蔓狠狠捶了他一下,怨道:“为什么又不带上我,嫌我是累赘?”
“咳咳……”薛君恒被捶得咳嗽了起来,有些无奈道:“我们这些人里,公主的武功仅次于我,又怎会是累赘。只是不想拉你去冒险。”
“哼”,莎蔓杏眼一翻:“再有下回,任你怎么扯,本公主也不听,偏要跟着。”
薛君恒苦笑着摇摇头,他发觉自己伤势痊愈,精力恢复后,体内的獒魔残念被他的神识镇住,便没法再影响他的意识了。只是不知怎么将这缕魔气排出身外,留在体内始终是个隐患。
“等日后遇见叶雪城,再向他请教吧。”薛君恒如是叹道。
“大人。”雷浅突然出声,面容沉凝,将遐思中的薛君恒惊醒。
“雷捕头,有话请讲。”薛君恒见他很是严肃,也有些好奇,盯着他静待下文。
“大人可知您在神农架所杀的那名儒生是谁?”
“看他身手,似乎也是儒门中人,也许是严嵩的党羽。”薛君恒对这次又让严嵩走脱,很是郁闷,他已经不是第一回想除掉此人了。
“此人来县里巡查过,小人认得。他乃是本省布政使常欢,三品大员。是您上司的上司。”雷浅一脸愁云。
原来在明代,县令的上峰是知府,知府上面则是省布政使。布政使在省级衙门,职权仅次于巡抚,可谓位高权重。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常欢大了薛君恒不止一级,这如何不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