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府,朱厚熜卧在躺椅上,头发披散开,一旁的郎中正在帮他拆线。他虽是个孩童,却非常很注重肌肤仪表,留下这么长一道疤,他脸上的阴霾持久不散。
“熜儿,这回怎么办?无论是捅到皇上那里或者那疯子杀上门来,父王都是无能为力啊。”兴王在庭院里踱步走来走去,愁容满面。
“孩儿倒是可以回师门躲躲,但怕薛君恒找父王麻烦。”朱厚熜握拳沉吟道,他对那日几乎入魔的薛君恒心有余悸。
自拜入通玄派修行道法以来,天资非凡,十来岁的年纪,体内丹元已然达到采药境,有了和师叔辈匹敌的实力,何曾如此受挫。
“回师门自然是最安全的,你不用担心父王,他薛君恒毕竟是朝廷命官,我乃天子皇叔,残害亲王之罪,等同谋反,他承担不起。”兴王安慰道。
朱厚熜点点头,松了口气。这时有家丁跑进后院,递上一张拜帖,说道:“王爷,那个薛县令求见。”
“什么?怎么说曹操曹操到呀。”兴王登时快要惊掉下巴了,他攥紧拜帖,心慌意乱,急忙冲着朱厚熜喊道:“你快走,从后院走,父王去跟他周旋。”
“哈哈,父王多虑了。”朱厚熜嘴角一扬,笑道:“他不是来杀人的,我们一起去见他又何妨。”
“开什么玩笑,熜儿你不是他对手的。”兴王眉头深皱。
“他如果是来行凶报仇的,就不会光天化日下,大张旗鼓地过来。递上帖子,规规矩矩求见,是生怕我们逃不掉么?”朱厚熜解释着。
“是这个道理。”兴王颔首赞同。
“孩儿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朱厚熜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与兴王一起向王府前厅走去。
王府正厅,薛君恒与莎蔓,雷浅见兴王父子走出,同时起身抱拳。
“贵客请坐。”兴王笑吟吟地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并挥手请薛君恒三人坐下。
下人奉上茶点,薛君恒抿了一口,抬头看向朱厚熜,眼光锐利:“小王爷别来无恙。”
朱厚熜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可一看到薛君恒,就想起了在丛林中,差点被他当场斩杀时的惊险一幕。
心弦一颤,朱厚熜咽了咽口水,他努力镇静下来,徐徐说道:“薛大人难道是来报仇的?”
“你早晚会被圣上制裁,君恒又何必逞一时之气。”薛君恒冷笑了一声。
“那可未必,倒是大人斩杀上司,可威风的紧呢。”兴王略带嘲弄之色:“等锦衣卫查明禀奏,那时皇上的反应想必很精彩。”
“明明是你们残杀百姓,还在神农架偷袭薛大人,还想倒打一耙不成?”一旁的莎蔓忍不住辩驳道。
“公主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薛君恒摆了摆手,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朱厚熜问道:“本官今日一不为报仇,二不为申冤。只是想问问小王爷,你与北凉宫,通玄派,严嵩这些人勾结,有何企图?你可知那玄鹰王的来历?”
“怎么讲?”朱厚熜饶有兴趣地问道。
“玄鹰王乃是鞑靼国小王子的心腹,小王子野心勃勃,素来有侵略中原之意。王爷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卖国求荣。”薛君恒逼视着他,目光凌厉。
“互相利用而已,何谈卖国?这江山不是我的,我何必在乎。若有御宇天下的一天,本王也不会坐视胡酋入寇。”朱厚熜说到这里,一脸的自信,仿佛他真的成为一国之君了一样。
“你是修道之人,贪恋权势岂非背道而驰?”
“你错了,修道求仙也是需要资源的,所谓财侣法地,对修道人来说财是第一位的。天下间的天材地宝,灵草丹药,只要有了权势,便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朱厚熜说的头头是道,任谁也难以想象这些话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之口。
薛君恒无言以对,他没有多辩驳,随意寒暄了几句后,拂袖离开。
“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这种人若真的做了天子,将是黎民之劫啊。”薛君恒出了王府,对着莎蔓与雷浅感叹道。
“他图谋不轨,又想害你。何不杀了他?你我联手,他们一起上也挡不住!”莎蔓握紧佩剑,不禁问道。
“兴王好歹是亲王,我没有证据贸然出手,与谋反有什么区别?”薛君恒摇摇头。
“你们中原人就是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我看你不如带着我还有爷爷,王朗回西域,重建银月王朝,你来做国王,我们自己作主,岂不胜过在这里,受那么多鸟气?”莎蔓忿然说道。
“这……”薛君恒一时语塞,其实莎蔓描述的出路,他在一瞬间倒颇有些向往,只是太不现实,无论从情理道德还是天下舆论,或是他的人生理念来说,他都不可能这么做。
不到半个月,湖北布政使常欢被杀一事震惊朝野,先是衙门里发现人失踪了,接着湖广总督府派出大军搜索,在神农架丛林发现了他的断头尸体。
“真是岂有此理!”紫禁城内,武宗皇帝朱厚照怒拍桌案,对着群臣大发雷霆:“堂堂三品大员,横尸荒野。这是对朕,对朝廷的挑衅!”
“皇上,此事老臣知道一些。”蒋冕出列奏道:“钟祥县令薛君恒,轻慢无礼,曾折辱兴王父子。也得罪了常欢,常欢心里怀恨,他失踪前曾约薛君恒决斗。”
他曾信心满满地向严嵩表示常欢也是他门生,修为高深,定能狠狠教训薛君恒一回。谁想这常欢反被斩杀,蒋冕羞愤交加,只得出头解释,以期将罪责定在薛君恒头上。严嵩在一边倒是落个清闲,撇清了关系。
“什么?他身为一省布政使,要对付一名县令,还须亲身出面决斗?他又不是山大王。”朱厚照面色不善地看着蒋冕:“朕知道阁老与薛爱卿不睦,但也不必这么心急吧。”
“皇上不信,大可遣钦差详查。”蒋冕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文官首列的杨廷和看着二人,眉头深深皱起。
“宣钱宁来御书房见朕。”退朝后,朱厚照回到御书房,火急火燎地命太监去召见他的义子,锦衣卫首领钱宁。
“父皇何事?”钱宁匆匆赶来,纳头便拜。
听完事情经过后,钱宁也很是诧异,除了表示愿奉命前往调查,也不好多说什么。
“目前的证言对薛爱卿不利,朕还真有些担心他。那帮老家伙早就想动他,如今倒是落人口实了。”朱厚照担忧地说道。
钱宁想了想,突然眉头一挑,笑道:“父皇,也许这不是坏事。”
“我儿有何高见?”朱厚照心生好奇。
“若薛县令真的杀了布政使,似他这等杀伤上司之人,从此在群臣之间就难以混下去了。儒门那边排斥他,以他的性情,也不会投身阉党。那么值得他投效的人,就只有陛下了。”钱宁面有得色。
“妙啊。”朱厚照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你此次去湖北,该如何查案,该查出什么结果,就不用朕多说了。”
“儿臣自当不辱使命。”钱宁笑着退出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