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生抖起软剑刺向薛君恒,薛君恒急忙偏过身子躲避。可还是不够快,他躲过了要害,臂膀却中了一剑。
蒋生乘势将剑抽回,旋了个剑花,横扫过头顶,斩向薛君恒脖颈,在剑术中此招俗称‘云剑’。薛君恒先是臂膀中剑,那痛觉使他心中一紧,眼见蒋生这一式‘云剑’横斩过来,他脑中顿时如电光火石一般开始快速思索应变之法。
“对了,何不试试玄策兄教我的攀云步。”
他念头一转,眼前已经构织好九宫方位。但见他身居中宫,左脚踏右方兑位,恰好把身子斜扭了过来,接着右脚插入中宫左方的震位,上身随着右腿的下探倾了下来,身形成仆步(后世武术基本步法之一)状,蒋生扫过来的这一剑恰从他头顶划过,扫飞了他的方巾与一缕头发。虽有点狼狈,却是安全避开了蒋生的这一式‘云剑’。
先踏兑位后探震位,在周易里乃是一个泽雷随卦。‘攀云步’中的这一式正好取自《易经》上兑下震的‘随’卦含义,意在顺随着敌手的发力方向闪避杀招。
薛君恒只是初学者,还不够熟练,所以头巾被削落,看起来不怎么潇洒。若是高手施展,则形如泥鳅,你打不着我,我却能如影随形地贴住你。
蒋生一惊,薛君恒这是第一次闪避开了他的剑招。接着薛君恒顺着这个仆步之势,来了一记扫堂腿疾攻蒋生下盘。
蒋生连忙跃步跳开,他这一退,目光正好和薛君恒对上,这一眼不看则已,一看他差点没叫出声。
只听薛君恒一声呼啸,蒋生眼中的薛君恒不再是那个披头散发的狼狈书生,而是一只伏地待扑的老虎,好一头巨虎,须发如箭,獠牙如钩,开口一声长啸,似能吞吐山河,不愧为山中的君王,林间的霸主。这股雄浑刚猛的不世霸气所带来的威慑力,是那么的真实。
就在蒋生发愣的片刻,薛君恒心知成败在此一举,他不由分说猛地纵身扑了上来,将蒋生压倒在地。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举起拳头就往蒋生脸盘上猛砸一通。蒋生虽身怀剑术,袖里还有机关暗器,但被薛君恒这等天生神力的莽汉近了身,哪还有他发挥的机会。薛君恒一声暴喝,骑在他身上,几拳抡下来,蒋生的一张俊脸就肿成了猪头。
伴随一声声嚎叫,蒋生的肋骨也连断数根,只疼得他连话也说不出。
变生突然,本以为是蒋生单方面的虐杀,竟在数招之间局势逆转。这让严嵩及蒋生弟弟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意识到不妙,蒋生已经被揍得不成人形。
还是严嵩最先回过神来,他大叫一声“小子休得无礼。”已经抽剑袭杀了过来。薛君恒连忙放开蒋生去应对严嵩。家丁们乘机迎上来扶起蒋生,蒋生因下巴脸蛋被打肿,嘴里含着血水和掉落的门牙,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哇哇乱叫。
严嵩不敢大意,软剑招招致命,都是往薛君恒死穴上招呼。严嵩是儒门有师承的正式弟子,剑术比起蒋生更是高了好几倍。
理学一脉的这套软剑技击法,按剑法的境界划分有“道剑、仁剑、义剑、礼剑、智剑、信剑”六个级别。蒋生已经是智剑境,即能用巧劲应敌;严嵩则是礼剑境,剑中带有一定法度,也就是剑招上有了剑意,招式不再是死的,能随心意转动。
这样的剑招直刺过来,薛君恒几乎是避无可避,根本来不及用攀云步躲闪。他连忙再次凝神施展‘百兽相’,严嵩眼中所见,也是一样威霸绝世的猛虎傲啸山间。
他虽愣了一瞬,但剑招里存了剑意,因而没有停顿下来,只是因神思阻滞,剑招的变化慢了一分。薛君恒急忙躲闪,也只是避过了要害,肋下还是受了一剑,他闷哼了一声,伤口鲜血淋漓。
严嵩虽然被薛君恒的功法影响了神念,但毕竟身怀浩气诀的内功,神识强大,很快就意志清醒了。他冷笑道:“虽学有邪术,其奈我何。”说罢将剑从薛君恒肋下抽出,再攻了过来。薛君恒如法炮制,再次以幻术应敌,可还是不能持久影响严嵩的神识,腿上又被划了一剑。
薛君恒踉跄着不断后退,严嵩并不进逼,他猛然一拂长袖露出手腕,上面绑着一张微型小弩。随着他拉动机括,毒箭‘嗖’地飞出,扎到了薛君恒小腹上。薛君恒不及反应,痛呼一声倒地昏死了过去。
严嵩轻蔑一笑:“不自量力。”并走到他身侧,看着倒地不省人事的薛君恒,严嵩这才完全放松,准备给他心口补上一剑,断其生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霎,地上的薛君恒猛然睁开了双眼,接着他一声呼啸,霎时间虎啸龙吟之声不绝,严嵩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震慑到,状如痴傻。
机不可失,薛君恒不敢迟缓,双腿疾扫严嵩下盘。薛君恒是何等勇猛的力士,这一绊之力当场将严嵩扫倒。严嵩重心已失,眼看就要摔倒在薛君恒身上,薛君恒卯足了全身力气,兜头就是一拳。只听‘咚’一声巨响,严嵩被一拳打飞。
生死关头,薛君恒丝毫不敢耽误,他立刻强撑着爬起来。一旁几个家丁拿着刀,警惕地围着他,也不敢杀过来,个个战战兢兢,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强悍的人。薛君恒虽然武功低得可怜,可他身上那股狠劲和坚韧的意志无不令人心惊,大家都觉着,他不像一般人,说他是只发狂的老虎更贴切些。
蒋生弟弟细眉皱起,小嘴一撇,骂道:“都是些没用的奴才,他都受伤了还怕什么?”两个胆大的闻言提着刀就要上来厮杀,薛君恒转过头怒瞪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当场吓得小便失禁,手中刀不觉间掉落。只听‘哇’一声,他实在忍不住了,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
薛君恒迅速捡起刀,也不管他,准备跑路。可这时,远处被打飞的严嵩缓缓走了过来。他呸了一口血,并一边揉着胸口轻叹道:“好小子,敢使出这等下作手段,你必须死。”
薛君恒暗道不妙,严嵩实力高他太多,刚刚只不过是诈死让他着了道,真的继续打下去,自己根本不够看。
薛君恒四下一瞥,看到了一旁目光复杂的蒋生弟弟。他将心一横,猛然转身,对着蒋生弟弟就是一声呼喝,蒋生弟弟瞬间被惊到,竟然吓得哭了出来。他面容本就雪白清俊,这一哭梨花带雨,竟好似泪眼凝噎的女儿家一般。
君恒自然注意不到这些,他纵身靠近,提着刀架在蒋生弟弟的脖子上,大声喝道:“不要过来,再动我宰了他。”
严嵩停下脚步,叫道:“放开他。”瘫在地上被家丁扶着的蒋生也非常紧张,不断给严嵩使眼色。严嵩急忙换了一副笑脸:“懋功兄,放开蒋小公子,我们不再为难你就是。”
薛君恒不为所动,手中钢刀紧紧贴在蒋小公子白皙的脖颈上,蒋小公子吓得不敢说话,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你们退开,我走到几里之外自会放他,若是不从,我薛君恒就是死也能拉个垫背的。”薛君恒边说着边挟持着蒋小公子往远处走去,严嵩与蒋生气得眼瞳里能冒出火来,却是没有办法。
硬撑着伤体,薛君恒押着蒋小公子走出了乌巷村,进入了一片杨树林。‘噗’一声,薛君恒忍不住吐了一口黑血。
蒋小公子眼眸一转,见他伤得严重,胆子大了一些。他止住了哭泣,试探地问道:“喂,你放了我,我给你点金疮药,好不好。”
“少废话。”薛君恒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可他身上伤口太多,毒箭的毒性又开始发作,握刀的手也在颤抖。他想了片刻,松开了蒋小公子,瘫坐在树下,无力地摆摆手:“你走吧。”
蒋小公子如蒙大赦,连忙跳到一边,盯着薛君恒看了一会儿。他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想了想他还是说道:“你很有气魄,人也不算太坏,为什么不走正道呢?”
薛君恒苦笑道:“我薛君恒行事,从来无愧于天地,何谓不正?”声音虽小,却是坚定有力。
“你仗着力气大,拦截我哥哥的车驾,意图抢劫,没想到哥哥身有武功,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不是不走正道吗?”
薛君恒一听登时给气乐了,没想到蒋生竟然这样颠倒黑白。他涨红了脸,待要辨白时,却因为急火攻心引发伤口迸裂,话还没说出口,人就给昏了过去。
“切,恼羞成怒了吧。”蒋小公子见他不应,以为他理亏,正要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他还是忍不住转身回来,水晶般的眸子盯了薛君恒许久,终于自言自语道:“罢了,还是好事做到底,毕竟人家这么善良,不与你这莽夫计较。”
小公子蹲下身,扶起薛君恒沉重的身子扛在他纤瘦的背上,吃力地驮着他前行,寻找人家给他疗伤。
出得林来,遥见前方有一座篱笆院落,里面搭建了几所茅庐,栽培着几株翠竹,甚是清幽雅致。蒋小公子大喜,加快脚步往茅庐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