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麟洲昼长夜短,不过听了两个时辰的琴曲便见太阳初升,群鸟飞旋。顾轻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后,懒洋洋地走到洞穴的入口处,一手遮住橙黄的初阳,一手插着腰腹,好像忘记了昨夜宣子墨给她毒药的事。
一阵凉风掠过,她抖了抖身子,忽然眼睛一瞪,瞳孔一张,恶狠狠地盯着睡得口水直流的腓腓,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它的眼前,拽着它胖乎乎的身子用力摇了摇,惊呼,“腓腓,我怎么还活着呀?还是你也跟着下地狱了?”
腓腓睡眼惺忪地睇了她一眼,懒洋洋道,“宣上仙给你的是这四海八荒没有人能寻的凤凰之泪,你当然还是活生生呀!”
“可是……”顾轻举起手无意识地咬了咬食指关节,疑惑道,“若是凤凰之泪,不是要熬八个时辰才能制成药丸吗?”况且,她可是喝了药汁,不是药丸!
腓腓鄙夷地瞪了瞪她,“那只是传说要熬八个时辰,至于是否需要制成药丸,我也只是听说书的人讲。宣上仙见多识广,肯定不会糊弄你!”
顾轻嘴角抽了抽,磨牙道,“那不算糊弄吗?害我白白惶恐了一整夜,居然这么整我,若是被我寻到机会,肯定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无良的狗屁上仙。”
“宣上仙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居然恩将仇报!”腓腓鄙夷道,“你要知道这凤凰之泪有多难得吗?”
“那还不是他伤我在先,救我是理所应当的。”顾轻理直气壮地应道,歪过头气鼓鼓地紧盯着外头那些嬉戏中的凤凰。
腓腓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白眼狼!”,见顾轻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的凤凰,眉头耷拉,忧心忡忡道,“顾轻,你的箭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是我们怎么离开凤麟洲?”
顾轻眼睑动了动,扭头瞧了腓腓,笑嘻嘻地戏弄道,“游出去?”
“这四面可是弱水,你若是能飘起来,腓腓永生永世给你做奴仆!”腓腓张牙舞爪道,低头环视自身的重量,内心几乎都要崩塌,弱水连羽毛都浮不起,何况她们这种分量!
腓腓正恼怒间,顾轻忽而‘噗嗤’一笑,随即从空灵袋里抽出一条青色的羽毛,一甩手飞了出去,在腓腓的不解和错愕中青色的羽毛瞬间变成几十倍大,宛如一叶孤舟般轻轻地在洞口晃动着莹亮的丝丝青羽。
“上来吧!”顾轻勾了勾手指,自个儿抢先跳了上去。
腓腓挪动胖乎乎的身材,悬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一手抓着羽毛的骨杆,抖着身子再次确认,“你确定这根毛不会突然间掉下去?”
顾轻横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地站在羽毛的最前端,凶巴巴道,“若是这羽毛掉下去,回去我就把青鸾的毛全部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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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后院,青鸾正悠闲地喝着浆汁,忽感背脊一凉,整个鸟身抖了抖,差点从树杈上摔下来。正巧路过的顾家三子顾俊捏了一把冷汗,急匆匆地跑到槐花树下,关切道,“小青鸾,你没事吧?”
青鸾拍了拍两翅,悠悠地从树上飞下来,落地时幻化成一少女模样,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着一席及地青裳,娇俏得宛若天上的星子。顾俊看得晃了晃神,随即无措地避开青鸾的目光,装作赏花模样抬眼看着满树雪白的槐花。
“三公子,你看什么?”青鸾好奇地跟着他抬头,左看右看就只有一树槐花。
“俊儿,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父亲已经在书房等了你许久。”
此时,一位风姿卓卓的妇人从容地立在回廊的一个拐弯处,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厌弃地瞧了一眼青鸾,而后略带愠怒地目视顾俊,头上的金钗随着她目光的转移左右晃动了一下,钗上的牡丹雕花不小心勾着廊柱上方供养的一株仙草,连枝带花吊在金钗的下方。
“三姨娘,您的金钗?”顾俊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商慕眉头一蹙,不悦地紧了紧拳头,吊在金钗下方的仙草像是被火烧着一般顿时成了一株枯草落在地面。
青鸾忧心地换回鸟身,静静地飞上槐花树上,顾俊眼帘一垂,正准备赶往书房时,商慕突然伸出手截了他的去路,一字一顿,冷飕飕地质问,“不知俊儿是否知晓顾轻在何处?”
顾俊躬身作揖,严谨道,“二姐去了岷山看望乳娘,约莫下月初才能回广都。”
“如此甚好,下月初是顾蓉出嫁之日,希望她能赶得及送顾蓉出门。”商慕叹息道,余光则紧紧盯着顾俊的神情。
顾俊又躬身作揖,应道,“有劳三姨娘操心了,待顾轻回来,俊儿必定会告知三姨娘。”
商慕满意地点了点,转身从容地顺着前厅的方向走去。顾俊回头瞧了树上默默驻立的青鸾,轻轻叹息,“不知二姐现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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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丘,一行商队悠闲自得地顺着溪流慢慢前行,为首的贵公子慵懒地坐在马车前,一副画框架在马背上,一手提着画笔装模作样地在雪白的宣纸上左右顿了顿,却始终没有画出一横一竖。马车后面则伴着四个妙龄的伶人,吹拉弹奏,在空旷的山脚奏起广都歌舞坊的曲目。
“七公子,我们已经在这山脚绕了不下十个圈了,咱们要绕到什么时候才到大幽之都?”守在马下的仆人焦急地询问马上的贵公子。
男子剑眉一挑,环视了山脉四周的环境,薄唇轻启,“太阳还未下山,时间还早得很,咱们再逛多一圈。”
“七公子,您这不是存心戏弄奴才们吗?”仆从急得跳脚,几乎快要哭出泪珠来。
男子放下手中的画笔,一手撑着车板慢慢地走下来,轻拍仆从的肩头,温和地劝道,“柳叔,你就放心好了。”
“公子,出门时老爷再三交代,一定不要误了时辰,大幽的巫王可不是好惹的主子。”柳叔苦口婆心道,见男子依然不为所动,生生地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来。
这时,一小队侍从从溪边的另一处绕了过来,为首的红衣女子一见男子清隽的模样,脸颊微红,羞涩地从马上跳下来,步子凌乱地走到男子的跟前,恭敬地称呼道,“不知这位公子就是商丘七公子商煜?”
商煜莞尔一笑,眉眼间宛若星子般灿烂,“正是。”
“巫王殿下已在殿前等候公子多时,公子请随奴婢走。”红衣女子毕恭毕敬道。
商煜温文地点了点头,正想要回到马车上时,突然两团粉色的东西从昆仑的上空直直地砸了下来,一个砸在仆从的头顶,一个则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身上,顺带将他推倒在地面上,接着一根小小的青色羽毛慢悠悠地贴在了女子的刘海上。
“青鸾,回去我一定拔掉你所有的羽毛!”顾轻气恼地大吼。
“姑娘?”被压在下面的商煜抽出唯一能动的手臂,在顾轻的面前晃了晃,小心地唤道。
顾轻垂下脑袋一看,一副暖洋洋的身子正被她坐在地面上,怪不得从那么高的天空掉下来居然一点都不疼。
“腓腓,你怎么样?”顾轻起身,关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腓腓,见她两眼迷糊,被商煜的仆从掐着脖子悬了起来,于是不好意思地瞧着正打量着她的商煜,不好意思道,“您能否让您的仆从放了这只小兽?”
“姑娘若要在下放,在下自然得放,只不过在下刚刚被姑娘这么一压,身子骨不太舒服,想必近期恐怕无法自理。”商煜故作柔弱道,还不忘甩了甩被顾轻压到的手臂,状似无力地垂在一边。
顾轻无语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心里纳闷,她才多重就能将他一个大男人的手臂给压坏。思索间,见他另一边的衣袖似乎空无一物,心尖处莫名起了一丝怜惜,于是口气放软地试探,“既然如此,公子手臂恢复前,只有委屈公子让小女子照顾了。”
“姑娘既然这样说,那在下就不推辞了。”商煜洋洋得意道。
顾轻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又瞧了那清一色的侍从,只好认栽地垂下脑袋瓜,乖乖地跟在商煜的后头。
“姑娘不如坐在下的马车?”商煜好心建议道。
顾轻摇了摇头,谢绝道,“公子身份贵重,怎能与小女子共坐一辆马车?”
“既然如此,那在下陪姑娘走走。”商煜言毕,不顾柳叔的阻拦,径自从马车上跳下来,由于手上无力,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顾轻眼明手快,稳稳地扶助他。
“顾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腓腓凑到顾轻的耳边,小声地问道。
“你没看到马车上面那面绣着商字的旗子吗?”顾轻白了她一眼道,亏她还是见多识广的四海八荒内的百晓生。
腓腓愕然地扯住她的袖子,又小声嘀咕,“这不是三姨娘的娘家吗?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商家的老七?”
“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商煜,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独臂!”顾轻小心地瞧了他的左臂,叹息道,“真是浪费这张俊俏的脸。”
腓腓鄙夷地横了她一眼,内心腹诽顾轻的肤浅,自个儿却悄悄地又瞧了瞧一身玄色长袍的商煜,剑眉硬挺,偏偏还长得一双丹凤眼,鹰钩鼻,薄唇比女子还要娇俏润泽,若是她也能像青鸾一样幻化成人形,肯定要逮着他厮守一生。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顾轻往她的头一掌拍下去,好心提醒道。
“顾轻,你真要照顾他一路呀?”腓腓纳闷道。
“你看一下前面的那队侍从!”顾轻抬头示意了一下。
“那个女人好像想要吃了你!”腓腓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马上打了一个哆嗦。
“你没发现她们身上的标识吗?”顾轻叹息道,早知道商家老七俊俏无比,没想到连大幽的女卫都能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他与宣子墨一比,谁比较出众?
“那是……”腓腓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惊呼,“大幽王室的印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