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翡翠,湖泽碧蓝,一层层的白云在迷雾袅绕的山间穿行,一曲清越的琴音从山底慢慢地奏起,一对盘旋于高空的凤凰随着悠扬的琴音飞翔在山丘之间,时高时低,而清幽的琴音时快时慢,一提一拨,一勾一按,悲凉得似要从心口处痛剜出尘封心底的伤痛。
顾轻缓缓地睁开眼睛,顺着琴音的方向望去,无奈一张清俊傲慢的脸放大似的遮住了她眼前的风景,嬉皮笑脸地瞅着她,“小轻,你终于醒了,见到本殿下是不是特别舒心?”
顾轻身子一阵哆嗦,恶心地捂着依旧微微犯疼的心口,鄙夷道,“四殿下,民女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你唤草民顾轻即可。”顿了顿,歪了身子瞧了他空荡荡的身后,狐疑地蹙眉,“宣子墨没有同你一起来?”
“小轻,本殿下玉树临风地站在这里,你怎么想着别的男人?”倪昃故作委屈道,青玉折扇刷刷几下在身后扫了扫,余光飘忽地瞥了外头高空翱翔的凤凰,凉凉道,“凤求凰本是美谈,无奈世事无常,遇上一个无良的上仙,生生逼得坠入六道轮回。”
顾轻嗤了一声,用看疯子的眼神横了他一记,而后又好心地劝道,“四殿下,您若是有病,就要好好治,这凤麟洲遍地仙草,肯定能找到治好您脑子的方子。”
“顾轻!”这时,绯绯挪着肥硕的身子从山洞的另一头折了回来,忽见到倪昃,胖乎的身子抖了抖,而后又平静从容地走了出来,“四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凤麟洲游玩?”
倪昃嘴角扬了半个弧度,又抬头瞧了外头忽明忽暗的天空,见高空中盘旋的凤凰正迅速直下,微微叹息一声,半带忧伤道,“绯绯小兽,你不懂,你现在还是去准备一下给小轻的伤药,一会儿有人会把最后一剂药引送来。”
“绯绯,你说这四殿下是不是脑子被龙怪啃了,怎么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顾轻纳闷道,倪昃虽然嘴巴有点臭,但上次与他相处几个时辰也未见他说过胡话,“会不会脑子泡了弱水还是被麒麟踩了一脚?”
“顾轻,本殿下脑子好得很。”倪昃无奈地提高了嗓门,这时,一道白影从身后略过,他嘴角一弯,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玉壶扔到绯绯的身上,瞬间,人不知所踪,空荡的山洞留下他隔空传来的嘱咐,“让她闻着这颗返魂香,能保她吃到解药。”
“返魂香是什么东西?”顾轻狐疑道。
“聚窟州的返魂树所制,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绯绯得意地细述道,“不过起死回生还没有见过,但闻着这香气确实可以一直保住性命,直到香味消散完。”
顾轻听着,手指麻利地将玉壶从绯绯手里顺过来,而后若无其事地放到空灵袋里。
“顾轻,你不要命了?”绯绯诧异道。
“反正还有时间,这药丸还不如先留着,指不定将来还能救命。”顾轻捂着伤口,从容道。此时,一席白衣从空中略过,待顾轻揉了揉眼睛,宣子墨已不偏不倚地立在她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侧躺在洞里的她,神情漠然。
“宣上仙,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您就不要浪费功夫消耗自己的仙术来追杀我了,日后我投胎时见着阎王爷肯定会帮你美言几句。”顾轻战战兢兢道,怀里紧紧拽着空灵袋,余光瞟了瞟哆嗦在一旁的绯绯。
宣子墨瞅了主仆二人都得跟秋风扫落叶般,薄唇紧紧抿了抿,将手中的琉璃瓶递给绯绯,“把它倒到药里。”
顾轻一听,气愤地直起腰板,怒斥道,“宣上仙,您好歹也是玄州的当家,名噪一方的上仙,怎么可以做出如此卑劣的事?”
宣子墨一头雾水地瞪着恼怒的顾轻,云淡风轻道,“本上仙如何卑劣了?”
“逼着绯绯下药还不够卑劣,难不成你还要让我自己给自己下药?”顾轻恼羞成怒道,她的死期都将近了,怎么就遇上心狠手辣的宣子墨,果然越是长得帅,内心就越歹毒。
“那你自己去。”宣子墨冷冷道,目光森冷地盯着目瞪口呆地顾轻。
“还是我去吧。”绯绯缩着脖子建议道,既然非要背负弑主的骂名,她也认了,总好过让顾轻自己毒死自己。
“你若不去,本上仙自是有法子让你去。”末了,宣子墨还看了一眼外头虎视眈眈的麒麟,余光示意顾轻接过他手中的琉璃瓶。
顾轻咽了咽口水,瞧着那些麒麟把前蹄举得一尺高,似有要将她踩死在脚下的姿态,背脊一凉,硬着头皮麻溜地从宣子墨的手里拽过瓶子,而后哭丧着脸,如义愤填膺般将整瓶药水直接倒到药煲里,顿时火苗滋滋作响,一缕艳红似火的烟雾从药煲中款款上升,随之一股恶臭从药中瞟了出来。
“宣上仙,您要毒死民女,好歹用一些香一点的毒药,这药这么臭,吃下去岂不是整个人都变成腐臭味了?”顾轻歪着嘴抱怨道,她虽然不太在意自己的美丑,但是也没有愿意变成臭水沟一样臭气熏天,那样岂不是死了遗臭万年。
“废话少说,把药喝了。”宣子墨冷冰冰地命令道。
“不是要熬八个时辰吗?”顾轻不解地挠了挠头,而后又耷拉了耳朵,闷闷地自言自语,“这是毒药,一下锅就可以端出来毒死人了。”语毕,又瞅了瞅某位如寒冰的上仙,悲切切地请求,“上仙不知可否将民女的尸身送回蜀国,古人云落叶归根,总不能暴尸在凤麟洲这里吧?”
宣子墨寒着脸,命令式地反问,“你喝不还是不喝?”
“喝!”顾轻端起药煲,眯着眼,视死如归地将药汁一点不剩地咽下去,免得外头那些嘴馋的凤凰误食而死。
宣子墨见顾轻一滴不剩地喝完,满意地看着她瘫软的地面后,默不作声地越过绯绯,如风般消失在洞口。
绯绯忍了许久的眼泪如泉水般簌簌流下,虽说顾轻不是一个善良的好主子,但于它还是有救命之恩,今日惨死在凤麟洲它也要付上一定的责任。
“本小姐还没有死,你哭什么哭!”顾轻突然从地面跳起来,气恼地一手拍了绯绯的后脑勺。
“你怎么站起来了?不疼吗?”绯绯诧异地打量她。
“既然都要死了,这毒药好歹也要让本姑奶奶舒坦一下。”顾轻挥了挥衣袖,两眼环视周围的环境,心想,既然她就快要去见阎王爷,不如趁着这点空荡好好瞧瞧凤麟洲,也算在临死前给自己舒坦舒坦。
绯绯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忽而想起方才空中盘旋坠落的两只凤凰,心中莫名地起了一丝丝的悲凉,仿佛这凤麟洲的夜风分外寒冷刺骨。
弱水河畔,倪昃把玩着青玉折扇,含笑着瞅着坠入水底的一片凤羽,侧了侧身,若有所思地看向缄默不语的宣子墨,凉凉道,“值得吗?”
“本就应入六道轮回,有什么值与不值?”宣子墨淡然地回应道,夜里的风轻轻地撩起他颊边的一缕青丝,发冠上的白娟也随着凑上他的下颚。
倪昃叹息着,抬眼望向空中诡异的星图,“封天印被盗一刻,这星图便改变了轨迹,您既然愿意救了这丫头,想必是本殿下多疑了。”扭头又看了一动不动的宣子墨,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本殿下先去找那只狡猾的狐狸玩一玩,咱们昆仑再见。”
倪昃话一说完,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消失在繁星点点的弱水河畔。宣子墨垂下头环视了空无一物的水面,长长的睫毛掩了掩寒潭般的眼眸,手里忽而变幻出一把精致的七玄琴,凑着黑夜的冷风,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弹奏起来。
洞穴中一直僵硬不动的绯绯顿时脑门一开,惊恐地望向凤凰坠落的轨迹,和着夜里悲泣的琴音,喃喃自语,“凤凰之泪不就是凤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