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南北交寒之地——青要山。
为了躲避山精的捕杀，在我父亲的带领下，我们赤狐一族迁徙到这里已经十七年了。
俯视群山环绕，我常常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父亲在十里内划出一道结界，无人能进来，亦无人能出去。
夜幕降临，我站在最高的山峰上眺望着远方，眉眼间满是渴望自由。
“苏苏姐！苏苏姐！”
一道娇小的声音打破寂静，落落循着我的足迹，爬上山来。我端详着她那瘦弱的身躯，蹒跚地前行，最终还是好意拉了她一把。
“谢…谢…呼…呼…”
落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笑着拍她的背，“这里海拔高，你再怎么呼吸也呼吸不到足够空气的。”
落落空隙间给了我一个白眼，又说明了她的来意。
我的父亲，也就是赤狐族的族长，明天将要出山一趟，今晚全族举行了篝火晚会为他送行。
“晚会上唯独没有看见你，族长让我来寻你呢！谁知道苏苏姐你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她对着手哈着气，又搓搓手背，哀声哀怨地抱怨着。
我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拉着落落往山下走。
“不是吧，又要走这山？”
“不然呢，你想飞下去？”
我将她打横抱捞起，踏着两旁山壁直身跃下。
“欸不是我说啊，落落你好像重了……”
村落间不见一处光亮，所有人都去了瞑穴。
瞑穴深而可隔音，在瞑穴里引火高歌、觥筹交错，便不会招来其它精怪。
落落跟着我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直达最族长帐篷。母亲在帐外候着，见到我后脸上的担忧释然了一些。她慌忙在我耳边嘱咐了几句，将我推进了帐篷。
帐里的木柴燃得噼里啪啦的响，令毅坐在高高的骨凳上，低着头抽着烟袋。连我进来他也不曾抬眼。
“父亲。”我死死咬着嘴唇不情愿地喊出这两个字。
他终有了所动，放下手中的烟袋，吐出一片烟云，呛得我直咳嗽。
“你又跑哪儿去了！”他挥起手，在我身上狠狠落下一鞭子。我咬紧牙，什么都不愿说。
“好！你不说是吧！”他挥起手，又欲给我一鞭，这时门外的母亲冲了进来，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着，也没能令他心软半分。
那鞭子终是落在我身上，他出帐篷前还使劲踹了我一脚，“不肖女！”
母亲唤着落落把麻木的我拖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将我上衣褪去，露出一背的鞭痕，大大小小。她哭丧着，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咒骂着什么，我没听清。
上好药，她给我套上一条藕色罗裙，让我坐下，温暖的手指捻起我的一缕缕头发，嘴里哼着族人都会的童谣，仿佛刚才哭得不成样子的人不是她。
清水洗涤去我脸上的污迹，将我原本素白的面貌毫无遮蔽地展现出来。这样让我很没安全感。
我被落落领着，找到一群族里长老的儿女，他们个个华衣精妆。即使我穿得再与他们有多么相像，那种举手谈止间的气质都是我学不来的，这样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不喜欢我，从我生下来那刻开始就是全族所知的事。
那时我们还没到迁到这地方。母亲临产前，父亲正在边界率领族人抵御山精。当得知生下的是个女孩后，父亲像是感觉到了厄运来临。那天，赤狐族战败，族人死去大半，落落的父母亲也葬身其中。我们被迫背井离乡，族人们都认为是我的错，将我视为不详的象征。
“哟，这不是那个讨人厌的暴力女么？”
“你今天居然穿裙子啦？可是…还是很难看啊哈哈哈！”
一阵阵的冷嘲热讽传入我耳中，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子，对父亲来说，最大的利用就是联姻。但如果是这群人的话，恕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撕破这碍事的裙角，上前将那个权贵长老的儿子揍了一顿。其他几人想出手，最终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我将扯下的不知道谁的衣服残碎往天空随处一扔，“穿裙子，也能打过你们。”
这里虽地势险峻，但东西也不是全有的。令毅身为族长每年这时都要出山一次，到人多繁华的地段与人类和其它种族的精怪做些交易，换取狐族需要的东西回来。
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我原本是想躲在父亲车后混出结界，可没想到被发现，又回了这讨厌的地方。我在结界处徘徊不离。
突然一个男子撞入我眼里。
他半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左胸口有一个大洞，血已经止流结块。
我出不去结界，只好大声叫着他，可男子没有丝毫反应。大片的红灼得我眼疼，我赶回族里翻阅着古籍，查寻着父亲使用的是何阵法。
我吃了那看着十分恶心的药草，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倒是有些反胃。我急忙赶去结界处，将那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子背回来。
一路上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奋力将他带回我的屋子，靠在我的床头。
我将他的衣服解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用湿布为他拭去血迹，不知不觉我便红了脸。我轻拍着自己的脸，我这是怎么了？
以前父亲的那些兵士们也会受伤，我常常去帮忙止血、包扎，倒也没像这般害臊过。
他的脸经过我一番清洗后，显现出本来的肤色。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睫毛长长的，还有些许碎发搭在额间。我神使鬼差般伸出手前去想要将头发撩开，却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
“是姑娘救了在下？”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吐出一个字“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副样子有些滑稽，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他放开我的手，挣扎着要起来，我有些惶恐，“你先别动，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你若是乱动，当心裂开了，可要疼死你！”
他盯着我愣了几分，然后对我抛出一个笑容，“呵呵，没事的，我很强壮，不怕疼。”
那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为明亮、最最好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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