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李楠的倒影在路灯下拉的老长,他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嘴角叼着一根牙签,抬头望着昏暗下来的天空,偶尔有几只小蝙蝠掠过低空。
这身衣服是从老板娘家借来的,费了一番口水,老板娘执意不肯借,而外出归来的老板则表示可以借,但要李楠保证不出去搞事。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石英表,临近夜晚七点,李楠吐掉牙签,拖着步子走进停车,不多时,一辆银灰色的汽车行驶上了九龙的公路,向着龙门外环开去。
不搞事大概是不行了,李楠双手扶着方向盘,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在后车座的一只破旧的皮箱子上,大丰机械厂便是他的目的地。
入夜之后的九龙公路车辆少了很多,再加上李楠自身车技也不错,只花了四十分钟便开进了龙门外环。
若是一个外人进了龙门外环,铁定会迷路,这里错综复杂的大小道路,四处可见的棚屋居住区,以及各种占道搭建的各种违章建筑,共同组成了龙门最大的聚居点。
社团帮派林立,饭庄、烟舍、茶楼、娼馆,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门市区,他们统治着外环的地下世界,尤其是在入夜之后,便是近卫局的警司们也不愿接近这里。
李楠一路将车开进了外环的一个私人地下停车场,这里的停车费很贵,一晚上要五十块龙门币,但可以保证车辆的安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的八点,他觉得自己走着一趟不需要太久。
拎着那只破旧的皮箱走出了停车场,李楠伸出一只脚踢开路上的一只死猫,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前方,短短三分钟里,至少有四个不同社团的马仔发现了他。
一个外人在这里就像绵羊进了羊窝,假若是一个单身女人,有很大概率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可他是李楠啊,十八年前他就在这里登陆的,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随后打下了‘龙门第一’的名号!
一步一个血脚印!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里。
将箱子放在脚边,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他眯着眼,瞅着对面走来了几名赤膊着上身的年轻人,头顶昏暗的路灯照射下,隐约看见对方身上的各种纹身。
“眼生的很,哪边的?”
其中一人盯着李楠,谨慎的问话。
李楠吸了一口烟,烟雾压在口腔里,轻声道:“去大丰。”
话一出口,挡住前路的几个马仔面面相觑,纷纷退让开,匆匆离去。
李楠没去管他们,喷出口中的烟雾,眼神闪动着,看样子大丰这一趟很不简单。
龙门外环的外围经常有小马仔聚拢,若是有外人进来了,会“好心”的借着引路的由头打探对方底细,一般不会轻易动手,但少不了一些明里暗里的恫吓,顺便还能赚一些好处。
刚刚李楠讲出了大丰的名头,这些马仔闻之色变,连路费都不敢收了,可见其中另有隐情。
李楠拎起皮箱,看了一眼头顶一排的各色各样的牙医招牌,继续往外环深处走去。
帮派社团之间的矛盾斗争都是常有的事,大多数情况下即便划分好地盘,也彼此不服,斗殴是常有的事,这就带起了龙门外环的另外一桩生意,地下诊所。
毕竟打架斗殴所造成的伤者大抵是不愿去正规医院的,一是费用不菲,二是经不起近卫局的各位警司盘问,最后看了病还获赠一副连环手镯,顺带过几年吃住不愁的日子,那可大大不妙。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一些牙医诊所依然开着门,日光灯发出的光照亮了一半的路。
李楠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龙门对外环的不管不顾导致了这里的基础设备年久失修,大多数都已经到了勉强运行的地步,这里的道路都是三十年前修建的,没有保养,没有建设,越来越显得破败不堪,但这些都变成了龙门外环的一部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靓仔,进来看看吗?”
路边站着些穿着暴露的女人,向李楠发出了邀请,甚至有些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身龙门白领女性的制服,踩着黑漆高跟鞋,挤弄眉眼,在她们的眼中,这是一个陌生人,那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略微佝偻的背影,脚上穿着发旧的皮鞋,与那些每天成群出入工厂的长工们没什么区别。
李楠不闻不顾,脚步不停,掠过了一片莺莺燕燕,走过了一座臭水河桥,前面就是工业区了。
前方几名工人模样的人围在一张桌子前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玩纸牌,他们挡在桥前面,一看到李楠过来,当即就有人上前问话:“哪里来的?”
他的目光从李楠的身上扫过,又从那只皮箱上挪上来。
“去大丰。”
还是三个字,李楠的回答十分简约。
那人努努嘴:“不用去了,大丰的事情我们管,箱子留下,人可以走了,回去等消息。”
李楠微微低着头,手里的箱子并没有放下,反问道:“我的人呢?”
“什么人?哪有人?”
牌桌上一名工人的目光从纸牌转移到李楠的身上,玩味道:“不要玩花样,这里是海蝎帮的底盘。”
咚!
李楠松开手,箱子应声落地。
其中一名工人走上前用脚去勾皮箱,他得意的伸手去推李楠,口中骂骂咧咧道:“哪个洞里钻出来的土鳖……哎哟,你敢动手打人?!”
他伸出的那只手没能碰到李楠,反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捉住了腕部,捏的生疼,一下子身上的力气就泄了大半,立即惨叫起来,叫声传出去多远,那几名坐着打牌的工人纷纷扔下牌,起身就往李楠走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你敢打人?!”
“扑街!放手!”
“鳖孙有种站着别动!”
李楠一脚踩在皮箱上,伸手一推那名马仔,将他推的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对方一倒地立马惨叫哭喊起来:“我的手啊!疼、疼死我啦!肯定是骨折了!打人啦!出人命啦!”
他这一喊,顿时引来不少隐藏在暗中的目光,等着这出好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