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缠着那人问他:“青衣叔叔为什么每次都给碧落带东西呀?”
那人沉默了片刻,答道:“别人家小娃娃有的,我们家碧落自然也要有。”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的我痴了好半天。
我曾听那老头儿说,神仙之间若是有了姻缘纠葛,便会去天帝那方请命下凡做一世凡人,好让二人姻缘能开花结果、有始有终。待二人尘缘了却,便会自行回到天界,从前该是哪般回天后便也该是哪般。
“那如果一世也无法了却二人的姻缘呢?”彼时我双手撑着头,歪着头问那老头儿。
那老头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若是这般,便是有了执念,若有了执念便无法做神仙了。”
于是那日我忽然想到这番对话,便痴痴的看着那人,不由自主的道:“我莫不是青云叔叔和师父下凡生的孩子,所以青云叔叔才待我这般好。”
“噗”我还未看清那人的表情,脖子忽一凉,便被那老头儿喷了一身的神仙醉,紧接着额头吃痛,又吃了他一记爆栗。“你这是在哪里学的?”
我心里委屈万分,暗自腹诽“不是你教的么?”
那时我不过是个走路不慎都会摔跤的小娃娃,哪知道那些风花雪月你情我爱的事,就算我以后会倾心于哪个男子,我也断不会为了他不做神仙,我觉着做神仙是这世上最最快活的事,没有之一。
不过若是有人问我我幼时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我第一反应定是那日不该将那驴打滚塞回那人的手中,不然他怎会消失了那般久,久到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已不再是幼时那般珠圆玉润的模样,他仍旧没有出现,他定是生我气了。
从那日我知道胖即是丑后,我便想尽一切办法要瘦的和别的小仙娥仙女一般。然而事与愿违,即便我学了那变幻之术,我变的小虫小动物也定是个胖虫胖动物。就算我化作一棵小树,也定是个看起来比较粗壮的小树。
那老头儿告诉我:“有些事急不来,欲速则不达,愈是执着愈是得不到。”
是以,我不再执着于消肉。因那人已好久未曾出现,我偶尔馋虫上来,便会求那值日功曹替我去人界买些小零嘴儿,也是自那时起,我才隐隐知道那人的身份。
我本以为,他不过是是个不喜约束的散仙,这些年倒也没有向那老头儿打听过那人的消息,只是偶尔会问及:“青衣叔叔好久没来了,是游历去了么?”
这时,那老头都会喝一口酒,然后幽幽的看着远处翻滚的云海若有所思,良久,他才会答复我:“对。”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道,似在自问也似问我:“何为神?何为妖?”
彼时我不过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仙童,连真正的妖怪都未见过。不过偶然会听那天兵天将提过,但凡妖怪定长得丑陋无比邪恶暴戾,哪里有妖怪哪里便一定有灾祸。于是,幼时的我最大的心愿除却那小零嘴儿便是要当个降妖除魔的神仙了。是以,那老头儿问起这个问题,我当然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神是善,妖是恶。”
是以,当我从值日功曹处听闻妖帝青云将要堕魔的消息时,只觉得怒气填胸,那妖物果真没有一个善类,就连那在六界中颇有威望的妖帝青云也无别的不同,亏得他还与青衣叔叔的名字那般相像。
想到青衣叔叔,我心中不禁一酸,难道他真因我推开那驴打滚生气了么?可老头儿说过,神仙们虽说各有各的性格,其中也不乏性情古怪的,但大多都是宽宏大量的,青衣叔叔自然不可能是那般小气的神仙。
若他只是去游历了,那老头儿为何回答的那般含糊,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的。既是隐情,那老头儿自然不会告诉我。
是以,自此以后,我便很少向那老头儿询问关于那人的消息了。
时过境迁,那人消失了整整两百年。这两百年间,我十分努力,日日夜夜缠着那老头儿求他教我仙术道法,提升修为。这老头儿只道我是开了窍了,却不知我不过是想快些出师好离开天界去寻那人。
我本以为在我三百岁笄礼时,那人会如往常一般揣着一袋小零嘴儿,踏着清风缓缓降在采薇宫,可惜连那被我炸了寝宫的葛仙翁都送来了贺礼,偏偏他没有来。因此我更加笃定,他绝非去游历四方这般简单。
我天生地养,自来到这世间便无亲无故,是以并无多少牵挂的人。那采薇宫中的便宜师父是一个,那常常给我带小零嘴儿的好看叔叔是一个。
不过,我这般热切的盼望他来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便是,因我这些年一直痴迷于研究仙法,未曾想无心栽柳柳成荫。在我闭关的五十年期间,我竟兀自脱胎换骨了。
犹记得当日我从昆仑仙境的洞府出来时,日头正好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那老头儿似早就推算出了一般,早早的便候在那洞口了。不过待我出去见到他,他的表情却似被那雷神的雷公钻劈到了一般,半张着嘴似痴呆了一般。我以为他练功出错走火入魔,便祭出我那方崆峒印,打算往他脑门上盖过去。
谁料他忽举起手便给了我一爆栗,那祭了一半的崆峒印便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怒目圆睁,吼道:“你难道要欺师灭祖不成?”
我满腹委屈,五十年未见未曾想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责骂。我撇了撇嘴,低声抱怨:“谁让你那副表情,我还不是怕你走火入魔。”
那老头儿噗的一声便笑了,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你回去照了镜子便知晓了,未曾想我这胖徒弟长大后竟也是个漂亮的仙子。”
是以,我长大后最想见的便是那人了,毕竟两百年前的胖丫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