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一成不变的风景让珈奈有些疲倦，但浮兰抛出的重磅炸弹又把她弄得浑身发毛。
“费这么大力气拉你过来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你看看他们。”
“不是菲力他——”
“是他说让你先在这看看的。”浮兰有些忧愁地看着窗外，“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去那。”
珈奈心说你搞这么大动静把我绑来难道就为了这个……
“这段时间，或者说这几年，菲力都在忙东西。即使是我也经常见不到他。”
“还在搞那些东西吗？”
小时候跟着菲力站在操作台旁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躺在上面抽搐的身体，鲜血顺着手腕留下，穿过大厅的小推车吱呀作响，身后是无数辱骂的声音。
“从你走后，就没有了。”浮兰冲她笑笑，“那时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有两个人一直在跟他吵架。”
“记不清了。”
“在我帮你出去后，发生了很多事。”浮兰回忆往事时的脸色并不好看，“总之现在那里开始干别的事了。”
“干什么事呢？”
珈奈没指望浮兰回答这个问题。换成她，也会刻意回避。
“干对国家有益的事。”
少女震惊了。她还想着浮兰会以怎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用何种态度来拒绝自己。可是，她根本想象不到这句话会从浮兰嘴里说出来。
心中那个努力挺直腰板牵着弟弟的柔弱女孩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这么说你跟我还算是同行？”
“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浮兰的微笑带着点俏皮，显然对这次谈话以及这次重逢非常的满意。
珈奈这边则是一头雾水。浮兰没必要跟她开玩笑，可这些话拼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只配出现在怪诞故事集上的片段。
前方的公路上散步着三三两两的炮弹坑，而卡车不会像高级商务车那样吸收所有的震动，它只会把地上的每一处起伏反馈到车里。
珈奈被迫减速开上路旁的沙地。车里没有摆放整齐的行李与挂件叮叮当当乱响。
“停下。”
浮兰认真起来，身体前倾，盯着远方灰色的地平线。
“军队的车就这样，习惯就好。”珈奈不以为然，“说不定还能帮你正骨。有些人的脊椎错位就是在车上颠着颠着治好的的。”
“不是，有情况。”
啪！！咣当！！
没等珈奈反应，浮兰就甩出一拳砸掉了车窗。龟裂纹瞬间占满强化防弹玻璃，连带着复合窗框一起掉在地上。
“……很贵的，你想开窗跟我说啊……我帮你开……”
浮兰这一拳只让珈奈惊讶了半秒。能踩着那个飞枪在天上乱窜的话，体质肯定要异于常人，更何况现在关心一面玻璃也没必要。外骨骼刚发下来的时候，凯鲁装上试着锤了下木箱，效果跟这差不多。
没了窗玻璃，再开车那就是煎熬。
浮兰抓住光秃秃的窗框架上沿，敏捷无比地翻上车顶。珈奈只看到人影一动，副驾驶位便空了。
她拿上夜魔也下了车。
浮兰根本不在意珈奈在背后搞什么鬼，而珈奈也没有偷偷摸摸把枪抵住浮兰脑袋的心思。她跟着爬上车顶，透过瞄准镜看着那片灰蒙蒙的世界。
似乎越往内陆走，雾气就越淡。珈奈感觉自己的有效事业至少达到了两公里。
飞枪嗖的一声拔地而起，顷刻之间便拉出一阵残影到了高空中。
“怎么回事？”
瞄准镜里什么也看不到。
浮兰没有理她，看着变成小黑点的飞枪一言不发。
只在那一瞬间，珈奈以为是后方的前线基地根据凯鲁的情报迅速派兵追上自己，再迂回包抄准备夺人。她美好的幻想被空中几道导弹的尾迹所击破。
能在这里看到尾迹说明飞行高度在雾层以下，而她从未在前线基地看到过有导弹或者是远程火箭炮的影子。另外，就算东部基地有导弹，脑袋抽了才专门打到西边。
发射者绝不是自己人。
两人看着那些尾迹逐渐调转方向，等到能观察到深灰色的弹头直冲她们而来时，似乎已经晚了。
“跑啊！”
珈奈立刻收枪要跳车。她不是特种设备的操作员，也很少会跟贵重的重型车辆一起行动，因此受到的训练都与轻火力接触相关。被导弹攻击该怎么办？当时陆军的教导手册上只写了两句话。
“尽量远离周围的高价值目标，并且保持移动。”
陆军不认为一个充当战场螺丝钉的步兵会遭到价值百万甚至千万的导弹袭击；珈奈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该怎么躲导弹。
要是雷祖特说不定还能放点烟幕弹诱饵弹什么的垂死挣扎一番，可这辆新卡车生来就是为了拉货的。
珈奈打算没命得跑，能跑多远是多远，只求离最有吸引力的卡车远点。可没等她跳下去，就被浮兰跟拎小鸡一样提起衣领拽回来。
“别急，不用怕。”
浮兰脸上没一点害怕的样子，反而隐藏着些许愤怒。
接着，珈奈看到飞枪仿佛灵巧的笔尖，在天空中划出几道不太优美的弧线，穿过向这袭来的全部弹头。几团火焰之花盛开，轰隆的巨响震至她的心脏。
“我要去处理点事情，你顺着路继续开。我会回来找你。”
像个匆匆出门办事的官员一样，浮兰没等珈奈回答就踏上回到车旁给弧线画上顿点的飞枪。飞枪尾部喷出炫目的火焰，在悦耳的嘶鸣声中再次冲向远方。
珈奈自由了。
那几团“烟花”还没有完全熄灭，可在她眼里就像是梦境中的晕影，看起来非常虚幻。
被爆炸声弄得有点头昏脑胀的少女没有重新发动车辆，而是看着燃油指针发呆。
来的路上她就打算等快没油时再跟浮兰说，或许能蹭上浮兰的飞枪。问题是现在飞枪跟浮兰都没了。
从与队友们分离到现在开了有半天，差不多四百多公里……再加上本来在出任务时就用掉的油料，珈奈发现即使把货箱里的柴油全加进去也不够她回基地。
“有人吗？能听到吗？”
不知所措的她打开电台，所有频道全换了个遍也没能得到回应。在这种地方，眼睛看不到人基本说明无线电也叫不到人。
珈奈调出电子地图，看着前方的城市估算了下，发现如果掉头往前一座城开，中间就必须弃车步行几十公里，走到那会发生什么也是未知数；若是往前，似乎刚好能开到。
这次没有凯鲁担负起队长的责任告诉她该往哪边走。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珈奈甚至怀疑浮兰把车剩多少油都算计好了，只给她留下走不了回头路的程度。
……
随随便便把车停在一处空车库后，油量指针彻底到零。
全电驱动的东风还没刮到雇佣军团，连联邦本土都只是刚起了个头。这辆卡车虽说是混合动力，但珈奈根本不指望那一丁点大的电池能提供多少纯电续航。
她必须找油，还有其他一切生活物资。
新卡车入列分担了一部分雷祖特的工作，但这次事发突然，卡车没有满载。少女简单算了一下，如果从这一直往东开，那中途少说也要补给个十几次才能看到梅尔德；如果中途出现其他故障，她就只能把自己的命搭在浮兰身上。
这么一想，好像加完油再偷跑回去才是正道。
……
浮兰站在飞枪上，侧过脸好让呼吸不那么难受。
她早已习惯在约四百米的高空飞行，但今天特别激动。冷风没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于是她便久违地耍起了杂技。
脚部的磁力吸盘把她牢牢固定在飞枪上。确认各系统工作正常后，她让喷口转了有大概三十度。眼前的世界飞速旋转，只剩不断变化的环境数据与视线保持平齐。
如果旁边有一架飞机护航，那么飞行员便会发现浮兰与飞枪已经快变成一个螺旋运动的整体。
在看到新数据传输过来时，浮兰停止旋转，驱动飞枪径直朝信号源头冲去。
地上那片乌云渐渐清晰。她略过无数缓缓前行的装甲车个体，微调角度，伸出手以一百公里的时速把一个想从前方跳开的人拽住。
等这个人的速度与她相同时，再轻轻一放，受到侧向力作用的人就被拍在地上，在不是很松软的沙土地上划出一长条浅堑壕。
飞枪转回来停在地上，像为女王准备的阶梯。浮兰走下来，一脚踹倒刚想爬起来的奥加。
“我是教过你怎么控制它们，也跟你说过自己要多练练，可应该没说过要你把我炸死？”
见奥加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还想站起来，浮兰叹了口气，掏出那个遥控器。
“嘿嘿嘿嘿啊啊啊！！！”
奥加在地上抽搐，嚎叫。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疯子在狂笑，可浮兰明白他现在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见弟弟依然没有认错的意思，浮兰无奈地松开按钮。奥加一个懒驴打滚站起来，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看你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菲力点名要见她，你想怎么样？”
“她活不到那时候——嘿嘿嘿啊啊啊！！！”
看着再次倒在地上的奥加，浮兰只觉得这日子过得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