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声我去也,那老道甩着胳膊出门而去。
时长生身后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说武澜在叶家暂时没有危险,可难保之后的事情,如今有老道帮忙,时长生心头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能够放下了。
眼下酒馆里没什么人,而自身上还有一掌余威尚在,时长生决定上楼去找叶棠。
叶棠还躺在武澜的床铺上拿着那支干枯的惹丹砂在手中转动着,欣长的手臂从衣袖中展露出那只有少女才有的青春活力。
而因为醉心与和太一交流,叶棠全然没有听到时长生上楼的脚步,等听到之后,时长生已经站在门前了。
叶棠倒没什么,但时长生却感觉自己看到了武澜一样,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笑容,不同的是当日那株惹丹砂还很新鲜。
“懒懒,刚刚有位客人送我一株惹丹砂,”时长生思绪被拉回上山前的时光去,那一天他在楼下有一位年轻客人送给他一株鲜红的惹丹砂,以表达时长生送他一把匕首的恩情,那把匕首是武澜的,本来是武澜在山庄里一直用来切割惹丹砂所用,等下了山就顺手带了出来。
可是时长生又送了她一把更好用的,而之前那把也就一直扔在柜台上没人拿,就在刚才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客人,说是借刀,于是时长生就把这一把递给他了。
那客人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时长生也懒得去问他是谁,一把匕首而已,但那客人却十分感激时长生,就从包裹里拿出这株惹丹砂送给了时长生。
这便是这惹丹砂的来历。
之后武澜随手把花插在床头柜的一个花瓶里就与时长生上山去了。
“这惹丹砂听说可以麻醉是吗?”时长生靠在门框边笑盈盈地看着叶棠道。
叶棠这才感觉到时长生的存在,腾一下就坐起来了,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
“啊,是时少东家。”叶棠不改本色,仍是说着一口江湖话,“送酒菜来啦?”
“你这丫头,”时长生对叶棠也颇为无语,他与叶棠本就没什么情分,刚刚帮她去救张玄通,那也不是看在叶棠的面子上,只是不想让张玄通死在这里,以后被张家人怪罪罢了,“你和玄通是什么关系?”
“呦,少东家认得张玄通?”叶棠眼睛一亮,她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的知识来填充自己十几年来匮乏的知识与常识,其中就包括张玄通,为何张玄通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时光酒馆?为何张玄通会一反常态,露出一副獠牙毕露的样子?
“你不知道?”时长生惊讶道,他只当叶棠与张玄通是男女朋友,因此刚刚才来那么一句调侃叶棠,对于刚刚张玄通刺自己那一剑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们不认识吗?”
“认识啊。”叶棠点点头,“只不过刚认识,他就露出这么一副鬼样子来,吓我一跳。”
“什么鬼样子啊?”时长生走进房间随手拿起桌上半杯残水,那水杯还残留着武澜的淡淡药香,握在手中让时长生安心了不少。
“你没看见,”叶棠把惹丹砂放回花瓶里,“刚刚张玄通要用封字咒封印那雷破天的时候可特别吓人。”
“啊哈哈哈,”时长生笑笑,“那不是很正常吗?玄通真的恐怖的样子你可没见过。”
时长生拿起水杯一饮而尽,脑海中浮现出武澜刚刚下山的时候。
那一日自己与武澜早就书信往来,她要张玄通帮自己离开山庄,而时长生就等在山下的一家酒馆里,不过张玄通却误会了武澜的意思,他只当是武澜要和自己一同离开山庄,可没想到武澜的意思却是要借自己这块张家令牌下山去找时长生。
等张玄通在酒馆见到伪装打扮的时长生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张玄通身为嫡系世家,虽不是张家直系血脉,可也是天赋异禀,可惜张玄通还有一个哥哥张玄真,那是一条真正的龙,自十二岁起便鱼跃龙门,展现出那天资超凡的过人能力,又有天生异化灵印,龙魂傍身,倘若一切顺利,这条真龙会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踏入九印猎妖师等级的幸运儿。
因此张玄通在张家地位注定不会耀眼,对于与武家通婚一事,张家人也不是很上心,原本是为那条真龙准备的武家女儿武澜,张玄真因为醉心练武并没有放在心头,反倒是陪着哥哥一起去武家的张玄通对武澜一见倾心。
等回去的路上就央求哥哥可不可以把武澜让给自己,那张玄真本就不在乎这等俗事,随口就把武澜让给了弟弟,并知会了武家人。
武家当然同意了,张玄通可是张玄真的亲弟弟,既然张玄真不喜欢,那送给他的弟弟对于武家来说也是一样的榜上了这条真龙。
这兄弟二人是商量的挺好,可丝毫没有考虑过武澜的感受,武澜虽然在武家身份地位都比不上姐姐武蝶与妹妹武潇,可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人。
更何况武澜早就心有所属,与山下酒馆时长生琴瑟和鸣,可等她回到山上知道武家又把自己许配给张玄通之后整日郁郁寡欢,张玄通知道后又屡次上山带给武澜很多稀奇的药材哄她高兴。
日久天长,武澜倒是把比自己小个四五岁的张玄通当成了弟弟一样,对他也是照顾有加,并且多次提出要张玄通与武潇多见见面,毕竟他与武潇才正是年龄相仿的一对。
但张玄通并不喜欢那个与武澜相貌一模一样的武潇,他不喜欢武潇的直率,不喜欢武潇的目光,武潇每次去看他都充满了挑衅的神色,武潇瞧不起张玄通这种依靠哥哥的人,她认为张玄通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仗着有一个好哥哥罢了。
张玄通便又去努力修炼,他要超过自己的怪物哥哥,他要成为另一条张家的真龙,可有些距离如天堑一样,永远没法达到,十七岁那年张玄真前往帝都猎妖师成人礼,与当世皇帝赵灵鹏的哥哥,皇叔赵灵鲲斗剑,双双撕破搭建出的异世界,从此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他以为自己终于出头了,终于可以成为张家的真龙了。
可是并没有,即便是张玄真不在了,在张家仍然有很多很多的天才如雨后春笋般诞生,虽然张家人员分散疏远,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天才们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将灵洲,盖过了张玄通。
他便买下一个杏香院闭门修炼,直到武澜派人去找自己,要自己来接她离开山庄,天真的张玄通以为武澜终于喜欢上自己了,等到兴冲冲地带着武澜离开山庄,下榻酒馆时,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时长生看着盛怒的张玄通尴尬一笑,武澜也自觉对不下张玄通,当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膝跪下向张玄通行了一个大礼,又割下一缕青丝赠予张玄通。
这下算是彻底把张玄通逼急了,那时他用的还不是这把桃木剑,而是那条真龙张玄真亲自为他打造,并封印了九只残留龙血的妖兽的魂魄在剑里的绝世宝剑,啼霜。
那宝剑会随着张玄通灵气的增长从而解开封印,释放妖魂,那一日张玄通以血祭剑,以牺牲两枚印记为代价,活生生爆发出五只妖魂,冰封千里死伤无数。
可张玄通仍然败了,无论宝剑多么强,都无法击败时长生那号称无限接近灵咒的灵赋,时咒。
五只妖魂连带自己全部被时咒暂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长生夺去啼霜,将妖魂收回,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打伤时长生的资格都没有。
“武澜,你不嫁我,我自然会放手,”张玄通痛哭道,“你何苦找人来羞辱我!”
武澜连忙解释,“玄通,你误会了,我与时长生先于你认识,早就心有所属,我无心羞辱你啊。”
时长生拦住武澜,将啼霜宝剑扔在张玄通面前道:“张玄通,如今我不过是沾了一个大便宜,这宝剑你收回去,等到有一日你可以真正击败我,除了懒懒,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张玄通双目血红,抬起头怒视着时长生,他年岁本就小过武澜时长生,个头也比时长生矮一个头,可那股杀气却让时长生不得不侧目而视,不敢直视张玄通,他提起啼霜宝剑,用右手紧紧握住宝剑,一抹鲜血顺着剑身从剑尖流淌到地上,妖魂余威尚存,鲜血滴落到地上就被冰冻成一颗一颗鲜红的宝石在地上叮当作响。
“啼霜认主,”张玄通又扯下头上扎着长发的白色发巾裹在剑柄上,裹住了那条衔口的金龙,也裹住了自己对武澜的爱慕,“如今封印已解,等他日我张玄通能胜过你时,我自来取剑!”
语罢,张玄通转身离去,只留下那灵性十足的啼霜剑在地上哀鸣不已。
那一日是他们三人永远无法提起的事情,也是时长生心头一抹阴霾,他至今也没法面对自己的内心,倘若那一天自己没有那么执着,而是带着武澜离去,张玄通不失了面子,或许就不会如此决绝。
尽管之后时长生也暗中保护了几次张玄通,包括那一日叶棠突觉时空变化,那噬魂蝎其实当日差点反杀张玄通,也是时长生暗中出手,先将噬魂蝎打废,又躲开在暗中观察,却不料叶棠身具太一这等仙玉灵物,竟然没有被时咒所控制。
时长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武澜的房间早已落满灰尘,叶棠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而手里的杯子已经散去了香味,时长生放下杯子温和一笑,“他最恐怖的样子可是吃东西的时候。”
时长生的声音与记忆中武澜的声音重叠交错。
“玄通最恐怖的样子可是吃东西的时候,”武澜笑着给时长生夹菜,“上次姐姐给我做了几碟糕点,正巧他去了,风卷残云的样子你可没见过呢。”
“长生啊。”武澜将一朵白花插在自己耳边,“我好看吗?”
“长生啊。”武澜紧紧拥住时长生,二人肌肤相靠发丝相缠,“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像玄通那样能吃哦。”
时长生抬起头来,房间里吹过一阵热风,热的他眼眶中溢出泪水来。
“叶棠啊,”许久,时长生低下头,“赵映夏是住在叶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