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惨烈的战斗终于接近了尾声。
血族胜利了!
第七军团的第一场胜利。
因为在战场站着的多数人是血族的!
只剩下三十几人。
而蛮子那边不到十个人。
巨大的白石墙面,一面是炼狱,一面是净土,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没有人欢呼。
当最后一个蛮子倒下后,北鲲又损失了两个战士。
他们宁死也不知道投降吗?
北鲲在剩下的人群中见到一个穿着银甲的奇怪之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在战斗中偷袭过他一次!
按理说,银甲那是血族小队长才能配备的装备,起码也是重要卫兵。
那人方才正慢慢没有痕迹地靠近北鲲,十分隐晦,这时候被自己盯着,面色没有丝毫不自然,恐惧,而是和北鲲默然对视几秒就飞掠而退,迅速远离此地。
所有的人都没力气去追了,北鲲只是冷着眼看着、一语不发。
少顷,他坐在城外的小白石间,捡回了自己的匕首和巨剑,慢慢擦拭着。
强烈浓郁的血腥味在这里弥漫,满地的积雪泥泞而鲜红,一对对人马在打扫战场,有的人捡起武器盔甲,有的人在补刀,有的小队捡回自己人的尸体。
这些人不完全属于战斗成员,但足以负责这些善后工作。
几分钟后,北鲲看到了一只奇怪的大猪,他被套上了一身的银色盔甲,不伦不类,耀武扬威晃头晃脑的过来了。
他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畏畏缩缩的躲在野猪后面。
北鲲身下穿着浑身浴血的盔甲,没力气脱下,那些武器散乱的摆放着,他木然着脸,呆呆的坐着,总的来说此刻样子十分可怕,让人畏惧。
“你跑来干什么?”
“上次小黑被箭矢误伤了,我考虑给他弄一套战甲……”
看着那不伦不类的野猪,北鲲摇摇头没说话。
二缺感快跑回了白石城墙内,他一直都不敢距离普里西拉太近。
而当他走后,一个小手轻轻的碰了碰他肩膀,显得小心翼翼,北鲲没回头。
“你出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躲在树楼里?”
出现的小安吉,她带着医药箱溜出来的,此刻她很害怕,小脸煞白。
小安吉莉娅没回答北鲲的问题,而是盯着北鲲的大腿,那里被人一剑刺伤了。
“你不怕我吗?”
“害怕。”这段时间北鲲有点不正常,安吉自然是很害怕他的。
“那为什么还敢过来?”
“这害怕不一样!”安吉说着。
“嗯……”
北鲲点点头,扫视远方满地的殷红血液,残肢断臂,杂乱躺在雪地的尸首。
“你说,他们都该死吗?”
“怎么这么问?!”
该不该死,反正已经死了。而他是罪魁祸首。
“是啊!反正我们胜利了……”北鲲轻描淡写的笑了,也不问了。
“你不痛吗?我来帮你包扎一下吧!”
“好的、”北鲲点点头,然后放下自己的武器,呆呆的看着天空。
安吉很快捧着医药箱过来,埋下头努力处理伤口。
“安吉莉娅,你说今天的天是不是很蓝?多漂亮……”
“你在说什么?”安吉还在处理伤口,但北鲲抬着头继续说。
“上苍赐予我们这么美妙的世界,自然的造物,而你看看我们人类……”
“看什么?”她更疑惑了,北鲲究竟在说什么。
“蓝天白云是大自然的造物,很美!而我们人类的造物,就是眼下这么种尸骸炼狱,如此惨烈……上天制造那么多美好,而我们却本能的一次次把这些美好毁灭掉……”
“额?”
“你说人的本能到底是什么??”北鲲看样子被难住了,他有时间就会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不知道啊?你需要休息了。”
她这么一提,北鲲的眼睛更睁不开了,浑身无力,“艾丽莎呢?”
正当时,他就感应到后面来人了,一个让人心里无比温暖的声音落到北鲲耳中,然后就是治疗辉光的魔法落下。
“我在这呢!”
北鲲被这种圣洁的气息笼罩,但丝毫没有气色好转,仍然疲惫不堪。
艾丽莎很想去触碰北鲲,可被拒绝了,他坐在地上不动。
“我刚才去安抚镇民,救治伤员!收押俘虏,你怎样了?好些了吗?”
“别浪费力气了!没用的,我得休息了,去帮该帮助的人。”
“我们背你回去!”
“别碰我,换黑岩来!”
北鲲不想让别人沾到血,尤其是这些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大会儿,他就被黑岩拖走了。
大家伙比他好太多,至少北鲲坐了一会,居然全身都动不了了,身体麻木。
当回到了树塔,才有几个人帮他脱下盔甲,擦拭身体。
北鲲强忍了几分钟,这才躺在床上。
想了想道。
“你在这里陪我,那也别去,事情吩咐别人去做!”
说完就双眼一闭,昏睡起来。
这话自然是为了她的安全,北鲲可不想被战场那边哪个诈尸鬼捅艾丽莎一刀。
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一开始昏倒侥幸活下来,然后醒来一个机灵伤到人,那是战争后遗症,就算没这种幸运鬼,那些装死的蛮子也可能伤到自己的艾丽莎,为了万无一失,他索性就不让她去帮忙了。
艾丽莎倒是只以为北鲲要人陪在这里没有多想。
身体越来越沉重,而且沉重的不像话,他身为血族自愈能力惊人,就算受伤也不至于这样。
眼下的疲惫,可是从精神到身体,无法抗拒的那种。
这就和在乌托地下基地,死里逃生后一个状态。
他的身体肯定是出了问题,说不定就和那拿着颅骨的诅咒有关!不然不至于这样!
渐渐地,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冰冷的石头。
一天一夜过去了,北鲲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等到希恩带着部下过来之后,和几个人发生了争吵,这床上的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北鲲在昏睡中,明明可以什么都听得到,而且很清醒,但他就是如何都醒不过来,他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可一次次总是做不到。
就像被什么力量封印了,让他沉睡。
第三天,他还是那幅样子,这让所有人开始担心,只是经过检查一切如常。
北鲲可以感受到大家在做什么,以及他们多么焦急。
而在第四天,艾丽莎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躺在他边上偷偷地哭了,但北鲲就是睁不开眼睛,只能听着那让人心酸的哭声。
战后的各项事务都基本解决完了,一场大雪又一次降下,城外的血水不见了,洁白的雪花恢复如初,寒冷依旧。
三十几个留下的血族人,一半受了重伤被希恩带走,剩下的人被解散编制,留在红叶镇充当守军。
希尔这一次,也没有重新补充他的人手,或许他以为北鲲不知道战后损失的金币有多少。
巴尔托这个狮人首领还活着,他被关到了小黑屋里面锁着。
而巴伦队长和几个地灵族小队长交谈过几次,就一起审问了这兽人血脉的狮人,巴尔托把能说的都说了,作为战败的俘虏,他不打算挣扎了,只求死个痛快。
自然而然,他们得到了部落中关押的那小部分地灵族人,起了去群山深处营救的心思,但这事需要得到大人们的同意,也就是普里西拉,他现在很诡异,到现在都没睡醒也不知道咋回事,真的假的。
艾丽莎也想同意,可看看眼下,他们的镇子剩下了什么?怎么可能还跑那么远去救人,虽然蛮族部落剩下的那些人同样可能不会作战。
但他们也实在没人手了。
部落剩下的那些人没有等到自己族人战士归来,也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那样的地方!没有强大的力量肯定也活不了多久,兴许为了生存,他们会把剩下捕获的奴隶卖掉,又或许整个部族投奔到别的地方。
反正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这一天,艾丽莎发现北鲲双手紧握,似乎做噩梦了,她在边上急的够呛,也不知道怎么做,最后把头枕在他的手臂处才让他放松不少。
北鲲不是做噩梦,他只是努力让自己张开眼睛而已,可现在只能心理苦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挣扎,继续沉沦在黑暗中。
如果以后每一次透支都要这样,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有多少麻烦了。
有的时候,是选择顺其自然,还是力挽狂澜,他已经想不明白了,比较矛盾。
而现在,他无法挣脱那道枷锁,倒是让自己安静下来。
有时候他像北鲲,而有的时候也不像自己,倒像是普里西拉,但现在他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黑暗久而久之,也慢慢变化,出现了不久前他坐在白石城墙的一幕。
他看着蓝天,只觉得那天色很漂亮,湛蓝湛蓝的,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他是一只燕子,这会儿怕不是在飞吧?看着太阳,寻找温暖,努力的摆脱命运。
如果他真是一个燕子多好呢?很轻,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一个冰凉的石头躺着。
已经好久好久,没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
那些轻松的日子去哪了?
喝喝茶,下下棋,养养花草鱼虫,做做饭菜,听听曲,写写字,作作画,闲来週几口小酒,看看月亮,自由自在,轻松惬意。
他发现,不是他的身体变得沉重,而是他的命运变的沉重了,让他无法自拔……
生存,已经不受自由主宰,它只是被一小部分人分享,如果他不努力,那么命运会夺走他的一切。
敌人就像躲在暗处的豺狼秃鹫,人人都渴望你的死亡,那么它们就能美餐一顿。
风雪也会吞噬你,把人一层层的迈入冰冷的世界。
还有太多为食物发愁的日子。
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抗拒命运,成为一个个的可怜人。
蓝天,真的就成为了蓝天,越来越遥远。
他睁着眼睛仰着头,直直的看着穹顶外的天空,抓不住。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醒来的。
“呵呵……”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