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顺着山谷潺潺流下,农妇们在小溪旁浣衣聊天,远远看到那绝色女子抱着木盆走来,张婶热情的朝她招呼道“严家媳妇儿,这儿有位置”
女子朝她淡笑着道了谢,却仍是抱着一盆衣物走到溪旁寂静处。张婶她们似是习惯了也未在意,女子刚来的时候成日里都不说话,偶尔接触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她们都以为她是哑巴,后来严相公怕她太过沉闷,但凡在家都花时间陪她散步闲聊,虽然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却也打破了她是哑巴的传闻。这般细心体贴可羡煞了村里的姑娘们,个个都已严相公为标杆。
这不,女子刚在衣裳上抹了皂角,那道俊逸的身影便朝这走来。
严凌轩走到女子身旁蹲下,接过她手中的湿衣裳搓洗起来,嘴上无奈道“不是让你摆了留着我来吗”
女子仰头看着他,皱眉道“你这几日上山打猎挺累的,应该多睡会儿”
看着女子认真的神情,严凌轩好笑的点头应道“好,一会洗了衣裳就回去休息”
女子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忙弄,到底是力气大些,没一会就都洗净了。望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景,溪旁的众人忍不住唏嘘,这一对可真般配。
严凌轩未抱盆的那只手牵着她,感受到掌心中的素手几次挣脱,他只得停下脚步,无奈道“娘子…”
女子微微皱眉,她对很多事情都毫无印象,就如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严凌轩是夫妻,可是那句“夫君”她始终叫不出口。甚至与他都不曾同床共枕过,而他也未有怨言。其实她并没有很排斥他,甚至发自内心的想待他好,也愿意接受他待她的好。可有时候又觉得这份感情更似兄妹般的亲情,无关风月,可情爱一事谁又说的明白呢。
见她往膳房走,严凌轩拉住她,无奈道“还是我来吧,你去歇会”
想到之前自己试着烹饪却总掌控不好火候,那些惨不忍睹的食物最终都被她倒掉。女子未再坚持,回到屋内拿针线欲将男子打猎划破的衣裳缝好,却不知为何那口子反而扩大,索性丢了针线,起身去屋外浇花。
严凌轩从膳房出来时,看到被丢在椅上的针线和衣裳,不禁觉得好笑,顺着窗外看去,见那倩影俯身浇花,透着些许落寞,严凌轩叹息着皱了皱眉头,他其实…也想她快乐一点…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烦闷,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像是恨透了这种天气。
忘悠谷内,病榻上的男子分明气息微弱的昏迷,却生生被痛得有了知觉。
简芸忻不断擦拭着他额角沁出的冷汗,朝一旁施针的简一问道“怎会突然发作?”
简一忙于医治未曾搭理她,倒是一旁协助的肖亦然朝她解释道“王爷此番发作,是腰上旧疾引发的”
“幽冥草怎会连腰上区区一个旧疾都治不好”
肖亦然默了默,未再多说什么。那人心疾甚重,这种天气本就极易发作,更何况他违背祖令强行逆转天道,纵然有幽冥草护体,仍受不住反噬。
待到那人形势渐缓重新陷入昏迷,简芸忻紧跟简一出来将他拦住。
“你明知幽冥草可保王爷无恙,为何不如实告知!”
简一皱眉看着她,淡声道“你不想么”
“阑颐纣,我再喜欢他也不似你们这般卑鄙!”情急之下竟是叫出了那人的原名。
“忻儿…”简一刚开口便听她低求道“皇兄,夏朝先帝待亲身女儿尚且如此,这般无义之人你不要再与他同伍了好不好,君蔺他们…并不容易…”自出宫之后,她未再这般称呼过他,眼下这声低唤,竟让他莫名心软。
“我从未想要为难他们,况且,她已然…忘了他”
简芸忻垂下拦在他身前的手,失落道“除却当年与肖亦然出谷遇险被王爷所救,忻儿自出宫便随皇兄待在谷中,眼下…想出去走走…”
良久,才听简一应道“也好”
……
银发男子负手站在榻旁,冷眼看着侍卫捧着银碗自那人手腕处接流下的血滴。
半柱香后,简一出声道“差不多了,再继续,他怕是受不住了”
银发男子低嗤了声,却未阻止手下的动作。
简一扫了眼榻上越发苍白的病容,皱眉道“他若出了差错,就算放光他的血,也救不回悠儿”他口中的悠儿却不是夏忆悠。
见夏陌璟抬手示意,侍卫忙停了手上的动作,给简一让了位置。
替那人止了血将伤口包扎,昏迷中的睡颜依旧毫无知觉。
侍从匆匆跑了进来禀道“谷主,万孚城传来消息,陛下…失踪了”
简一眸光一闪,将病榻上的人交由肖亦然诊治便匆匆离去,没人在意到榻上那苍白修长的指节微微颤动。
“失踪?”夏陌璟朝一旁的简一讥讽道“贵谷的万孚城果真是无坚不摧啊”
“城外阵法唯有谷中玉谍可破,她未习过五行阵法,想要破阵,除非盗取轩儿手中的玉谍”此刻简一也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服下忘尘丹。
夏陌璟皱眉朝他看去,不满道“今日血取少了,悠儿脸色都不怎么好”
大神官在一旁默默擦汗,陛下失踪了,若非巧合势必有人蓄意为之,结果这祖宗只担心榻上昏睡的女子脸色如何……
却不想,简一听了这话,竟焦急上前执起那素手把脉,良久才在夏陌璟那冰冻三尺的目光下拿开诊脉的手,皱眉埋怨道“你是不是又给她擦身了”
“悠儿素来爱干净,成日里躺着,不给她擦洗定会难受”
“她眼下毫无知觉又怎会难受,更何况她如今虚寒之躯,就算是巾帕沾了温水也不行!”
大神官不欲再听下去,转身要走,就听自家主子吩咐道“给龙隐一族透露此消息”
大神官脚下一顿,主子他…到底还是在意的啊,只是刚迈出步子,便听身后那祖宗淡漠道“棋局,还是要继续的”
……
人烟熙攘的街巷里,穿着破旧的孩童站在蒸着热气的糕点摊前,扯了扯身侧女子的裙摆。
女子垂眸看着孩童,伸手摸了摸干瘪的袖袋,微皱了皱眉,却还是给他买了两个馒头。对于这个孩子,女子多少有些无奈,也不知为何就听不得孩童无助的哭喊,自己本就诸多迷茫,却还是从人贩手中救下这孩子。
拿着两个馒头,孩子没舍得吃,把其中一个塞进衣襟,另一个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女子。
默默从那满是灰尘的漆黑小手上接过馒头啃了一口,牵着孩子继续往前走,直到一村落进入视线,女子俯身低问“是这里吗?”
孩童却是挣开她的手,撒腿就往村里一户人家跑去,女子只得跟了上去。
那户人家的屋舍较相邻几户显得衰败了些,女子推门进去,就看到那小身影趴在榻旁举着之前塞在衣襟里馒头去喂榻上的老者。
似是觉出她的存在,老者撑坐起来朝她感激道“阿树年幼不懂事,我怕他在外受欺负本不让他去做工,没想到您非但不嫌他瘦弱,还包他吃住,真是…”
稚嫩的声音打断老者的说话“阿公,我…我以后不出去做工了,就好好忙农活照顾你”
“傻孩子,有饱饭吃为什么不去,这东家人瞧着人挺好”老者说罢慈爱的抚了抚孩童的男孩,继续道“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总怕你被后山的猛兽给吃了”
像是印证这句话般,远远有野兽的鸣叫传来。
老者紧张的把孩子护在怀里,焦急道“快,快把柜子里收着的虎头鞋放院子里去,这样它们就不会叼走你了”
孩童抹着泪委屈道“那是留着新年穿的”
老者如何不知那是他乖孙唯一一双好鞋,奈何那野兽只叼孩童的物件,若不在院里摆上一两件指不定孩子就被叼走了。
女子当真看不得孩子委屈哭泣,总觉着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及,本想上前安慰就见孩童抽泣着乖乖去把柜子的虎头鞋拿出来摆去院子里。
既然孩子送回来了,女子朝老者告辞,老者本想留她住一晚再走,奈何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
见老者费力撑起身子欲下榻相送,女子忙摆手制止,走出村子,女子就着月色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去。她本就漫无目的,离了严凌轩也是为了心里那莫名的空落感,总想着出来寻找什么。可到底要找什么自己并不知晓,如今银两也所剩无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方是一片山谷密林,想着兴许能寻个山洞凑合一晚便徒步走了进去。
隐隐听到什么声音,女子将手搭在腰间系着的匕首上,警觉地绷直了背。
行至一个山洞前,没有火把看不清里边情况,理智告诉她不要进去,该远远跑走。可听到里边传来的婴孩哭声,她心里揪着疼,竟控制不住的往洞里走去。
洞穴深处是镂空的一汪清潭,顶部有隙缝将月光透进来,照在潭水上将月光映射在洞底。
女子俯身朝潭水西周的洞岩看去,见一稻草铺满的洞岩上一毛茸茸的白色身影正呆愣的看着她,没有敌意,甚至还欣喜的朝她摇尾巴。
细看之下,竟是只白虎!女子转身欲跑,却在看到那白虎旁啼哭的婴孩时猛地顿了脚。拔出匕首举在身前,还未迈出步子就被一股冲力自背后扑倒,抬头就见一猛虎发怒般的朝她低吼。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吼声会吓到婴孩,猛虎不再吼叫,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跳到潭水旁的洞岩处,用脑袋轻轻蹭着婴孩试图安抚他。
忘悠谷内,夏陌璟脸色阴沉的看着拦在屋前的骁麒营众人,冷声道“闪开!”
安公公低求道“主子,您这般日日放血,就算有幽冥草护体,王爷也受不住的”
“你还知道我是主子!他受不受得住与我何干!滚开!”
见安公公与胤墨珏纹丝不动,夏陌璟朝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杀”
骁麒营的侍卫连同暗营众人知晓对方是先帝一派,加上安公公与胤墨珏未曾发话,所以他们始终没有抽剑。这样一来,先帝侍卫倒也不好先发制人,只拔剑静立原地。
胤墨珏开口求道“主子,您就放过他们吧”王爷与陛下一路走来,撇开忠义不说,他是真的希望他们好的。
“放过他们?沈翌坵当初害我与悠儿不得厮守,凭什么要我放过他孙儿!如今不过要他几碗血罢了,有何不可!”说罢挥袖将两人振开,身后侍卫见状也纷纷上前将骁麒营众人钳制住。
夏陌璟还未踏入屋内,就有侍卫自屋内探寻一番疾跑出来禀道“主子,王爷不见了”
闻言,夏陌璟忙跑进屋内,见到空无一人的床榻,直接挥袖将其劈成两半。
狭长的古道上,一辆马车极力平缓的行驶着,马车内偶有一两声低弱的轻咳。
祁枫端着药碗自马车内走出,朝驾车的肖彬低叹道“再慢些,他…有些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