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这一场雨下得有些不寻常,这已不是雷电交加的季节,偏偏这几天一声声惊雷响个不停,这雨已经下了七天了。
大雨把所有的一切都冲刷而去,明长渊站在临云殿前,明家断裂的旗帜已经重新插上,地上碎裂的桌椅早已收拾干净,斑驳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谁也不曾想到几天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左右江湖的血腥之战,只是临云阁的外楼上还残留着被熏黑的痕迹,提示着世人,这里曾经经历的生死。
明长皓和明决冒着火光,不顾生死一次次的冲进火海,终于把明家祖先的牌位一个个的抢救了出来,只是他二人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烟雾,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在京州明家的这一战,逍遥门和名剑阁的损失失最为惨重,逍遥门的两位公子和五绝都负伤,而且伤势不轻,带来的下属大多被诛杀在当场,没有一年半载是恢复不到目前的水平的。云浮楼的一众属下在对阵名剑阁护阁大阵的时候,因为双方及时收了手,只是受了些轻伤,无极宗的人也因为被明长渊劝退下没有伤亡。可是明家,明宗越重伤,明长渊重伤,明长宇和明长皓稍好一点,依附明家的江湖人伤亡不小,而且明宗盛死了,也不知接下来会由谁来掌控越州明家,最重要的是,明家几百年的声誉,即将毁于一旦。明礼屠杀云浮山脚的一百二十八个无辜之人,而明家家主执意袒护于他,明家在江湖上将不再受尊重,不再执世家之首。
明长渊走进了雨里,大雨瞬间便湿了他的头发,雨水顺着发丝流下来,他慢慢的走在雨里,雨水浸湿他的衣衫,肩上包扎好的伤口被雨浸湿又开始隐隐作痛,慢慢的,有血迹浸染出来,可是他似乎感觉不到了。
慢慢的走到了回廊之上,那两尾锦鲤被放回了它们以往生活的那片湖水之中,雨水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那两尾锦鲤在涟漪之下若隐若现,好不自在,以前在越州的时候,陆无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廊桥之上,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游着,也许只有它们才不用理会这世间的忧伤和无奈。
“你不要命了么?”
身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呼斥,一把伞撑过他的头顶,转过身去,是明长宇站在他的身后,虽是斥责,但是他的眼神看他只有满眼的心疼。明长宇知道眼下的处境,明家接下来需要面对整个江湖的蜚短流长,明家几百年来的威望也许就要不复存在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他没有了以往的那份功利之心,明家二叔死在他眼前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情感都变得透彻起来。这几天里,依附明家的江湖人离去了不少,有的悄然离去,有的与他点头拜别,他一一回礼,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他的兄弟父亲还在那便是有了所有,明家现在失去的一切他早晚都会拿回来的。
“大哥,我错了。”
“我以为我是了解她的,可是我错了。”
了解谁,云浮楼主冷幽月吗?明长宇也不想过多的去追问他。逍遥门有备而来,这一战是一定会发生的,而在那样的血海深仇面前,明家执意要保下明礼,无论对手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是那亦正亦邪的云浮楼。所以,谁都怪不着,怪只怪人的心,太过贪婪。
“父亲重伤,云宗主说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恢复了,明家,以后就靠我们三兄弟了。”
明长宇的话语不轻不重,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洪钟般回响在明长渊的心中,父亲重伤,明家以后就靠他们了,明家以后就靠他们了,所以他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感怀,连平时最不正经的小弟明长皓因为他的一句明家祖宗牌位不容有失,纵使拼上性命也要把牌位一个个的救出来,明决,也是一个父亲收养的孩子,为了明家,也是虽死不悔,他究竟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感怀,为一份不着边际的过往。
那两尾锦鲤又游了回来,陆无忧她还未醒来。
“大哥,我去看看陆师妹。”
任他走在风中雨中,明长宇没有再跟上去。在江湖上,人,总要经过一些血与泪才能成长。
陆无忧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七天了,她一次也没有醒来过。
明长渊推开门,那个人她还躺着,他多么希望,他推开门会看到那个平日里安静冷清的女子会抬起头,微笑着对他说一声,师兄,我没事了。坐在她的床边,她的面容安静,她,是不是太累了,所以到现在一直不肯醒来。
“她在半个月里接连两次使用七杀剑诀,伤了元气。”
“一次已经是极限,已然受伤,接连赶路,伤势加剧,又使用了第二次。”
“她吃的药本是对她的伤的,如果慢慢调理,不出一月就能痊愈。可是这药如果接连吃,加重分量吃,一时之间是能够稍微缓解伤势,可是缓解之后会变得更严重,会伤及她的根本。”
“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看她自己的了。”
他师父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他的耳边,她何故为他付出至此。如果不是他留她在越州,那她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了。明长渊,为什么,你总是该守的你不去守。心中一遍遍的斥责着自己,付出的血与泪还不够吗?
“无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你该醒来了,大雨下了七天了,你不是最喜欢那两尾锦鲤吗,它们已经回到以前生活的那片水中,我知道对于明二叔,你跟其他人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马上就是他的头七了,你不起来送他最后一程吗?无论何时,我有困难都是你在我身边,现在你怎么一个人睡了,我觉得我心里很难过,明家这样都是因为我,他们真的不知道,是因为我,如果当年不是我阻止,又怎会有现在的这一切。”
“你醒来了好不好,我觉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有血丝浸出嘴角,肩上的那片血渍越来越大,终于他慢慢的倒了下去,倒在了她的手边。
而床上的那个女子,手指微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师兄,可能以后,我都护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