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走出房间门,转过一个直角的走廊,便下了楼梯,楼梯的木板在彼岸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但这声音,很快也就被一楼的几桌客人的谈话声给淹没了。
“哎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真的是嘴里就这么直接咬着一只鸡从老子跟前跑过啊!那鸡脖子的血都差点甩了我一脸哎!”
一个一看就是早上起来没洗脸的中年男子一边敲着手里的筷子一边跟同桌的人夸张地说道,那唾沫星子都快溅了一桌的菜。
但和这男子同桌的那几个人明显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嘲笑一般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说道。
“得了吧你!就吹吧,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抓手里不行非要用咬的?”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呀,其实人家咬着的明明是一只大鸡腿吧哈哈哈哈!”
“酒都还没喝上几口呢,这就醉了啊你!”
见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那男子的声音立马也是高了一个八度。
“骗你们干嘛!很多人都看到了好吗?不信你们去大街上问问呗!”那男子说着回过头冲着一旁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小二喊道,“哎伙计!你就在这儿你应该看到了吧!那个嘴里叼着鸡的疯子!”
“啊?”那小伙计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小的在干活儿呢没怎么注意外边儿......”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吹牛的吧!”那一桌子的人瞬间都又嘲笑起了那个男人,而那男人也是涨红了脸,脸上的表情那真的是又气又急啊。
彼岸直接无视了这一桌子的吵翻天,轻飘飘地从这一桌子的人身后走过,走出了这一家小客栈。
走出客栈的前门,彼岸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只能看到对街的飞檐后剩下的半轮了,余晖洒落在这小小的山岚县,街边的小商贩都已经在陆陆续续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和家人吃晚饭去了。
该往哪里走呢......
彼岸一边想着,一边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再睁开的时候,便又是一幅黑白颠倒的世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此时在彼岸眼中,就是一团团移动着的大小不一的白色火焰。
彼岸稍稍往右转过身,便一眼就看到了,白日里让她注意到的,那一团即将熄灭了的白色火焰,而那一团小小的火焰,此时似乎正往着东面的深处移动着。
在那儿呀......
飞快地又一次眨了一下双眼之后,彼岸眼中所见,便又与常人无异了。
彼岸转过身,便朝着右手边那一块看上去像是民宅区似的地方走去。
一离开主街,这路就变窄也变得有些不好走,就仿佛是下过雨后的泥泞土地,还夹杂着不少石块,行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少。
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兜兜转转地绕了几圈之后,彼岸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迷失方向了。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些许人家的灯火都已经被点亮,彼岸瘪了瘪嘴,稍稍往周围看了一圈之后,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身子轻轻一跃,便轻松跳上了一旁屋子的屋顶,脚尖轻轻踩在那残破的瓦片之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视野,刹那间便宽阔了不少。
彼岸满意地点了点头,瞬间便又一次打开了自己看往彼世的那一双眼睛,一下子别找到了那一团小小的白色火焰。
挺近了啊......
彼岸看向那一团小小的白色火焰,同时又注意到了,在距离那白色火焰的不远处,差不多是十步路的地方,也有一团小小的白色火焰,但奇怪的是,那是一团形状稍稍有些不一样的火焰。
......动物?
彼岸眨了一下双眼,不再多想,直接笔直地从屋檐上飞身朝那个方向上跃去,反正她是不打算再在这迷宫一般的小巷子里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越过了没几间小屋子的屋顶,彼岸便停下了她的脚步,此时她所在的这个方位,几乎算是这山岚县东北角的东北角了,不仅仅是活人的气息,就连供人居住用的屋子和主街那一块地方比,都少了许多。
而也就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个男人的骂声就这么清晰地从那个东北角上传来,透过渐起的习习夜风,传入彼岸的耳中。
“呸!你个小杂种!终于让爷逮到你了吧!这次看你还往哪里逃!看爷爷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彼岸轻轻从屋檐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了地,贴着白墙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两步,便来到了这间房子的转角处,转过这个角,便可以看到那一团小小白色火焰的主人了。
死胡同啊......
彼岸朝周围看了看,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点儿其余人的动静,这里的一圈屋子也极其的破败,恐怕是已经无人居住了,就算有,估计也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叫花子了吧。
“呜......”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那死胡同里传来,不像是一个小孩的呜咽声,反倒像是一头野兽在警惕敌人时所发出的威胁声。
彼岸稍稍侧过身,将自己的脑袋往那死胡同里转去,一个男人的背影首先便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那个男人右手握着一根十分粗壮的木棒,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依旧十分的结实,要是被狠狠地挨上那一棍子,普通人恐怕就要被打得半身不遂了。
似乎,哪里见到过的感觉......
“还敢凶!你奶奶的看老子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那男人说着就是朝地上吐出一口唾沫,然后举起那根粗壮的木棒就往前狠狠地打去。
“咚”、“咚”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打在人后背上的声音。
彼岸微微皱了皱眉头,脑袋又稍稍往前挪了一挪,然后便看到了,那个骂骂咧咧的男子的面前角落的地上,正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而那少年的粗布衣服上,还留有棍棒打过的痕迹,已经一些明显的脚印,而那暴露在衣服外头的皮肤,几乎是没一块好的地方,肉眼所能看到的,全是或深或浅的淤青。
那是......
彼岸稍稍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人自己会觉着眼熟了。
这人不就是白天的时候喊着“抓贼”的那个男人么,而那蜷缩在地上的少年,也正是白天里直接把一只活鸡叼在嘴里的那名风一般的少年。
但如果自己没有看岔眼的话,根据白色火焰的情况来判断,今夜要死的人,并不是那个看上去似乎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啊......
“让你再凶!让你再凶!”那男人一边骂着一边已经扔开了手里快被他给打断的木棍,直接对着那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拳脚相向,“妈的居然还不死!”
男人骂着打着,不自觉地竟然觉得自己开始有些骂累了打累了,不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那蜷缩在地上的少年,依旧是以一种护着自己的脑袋的方式倒在地上,一双凶恶的眼睛从手臂的缝隙之间,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拳脚相向的男人。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那男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胡乱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渗出的豆子一般大小的汗珠,撸起袖子一把就是抓住了那少年的衣领,直接从地上给狠狠地拎了起来,抓到了自己的面前。
“瞪什么瞪!看老子不挖瞎你的眼睛!”
那男人说着,左手就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像是菜刀一般的刀,说着就要往着少年身上砍去,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彼岸看到,那个男人的白色火焰,“唰”的一下,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一般,熄灭了。
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彼岸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从彼岸的视角望过去,只见那男人背对着自己,从原本站立着的姿势,缓缓向后倒下,“砰”的一声,就这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这么从这死胡同里,逐渐弥漫了开来。
彼岸不由得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那原本一直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此时正站在那倒地的男人跟前,从他口中到他的胸前,几乎全是腥红的鲜血。
“噗”的一声轻微的声响,一团什么东西从那少年的口中吐出,直接吐在了地上。
彼岸的视线一定,这才发现,原来那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咽喉,已经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活生生撕裂了一般,整个脖子,就这么少了前半块,而刺鼻的鲜血,还不停地从那男人的咽喉处往外一点点飞溅着。
够狠啊......
彼岸长长的睫毛在渐渐出现的月光下,散着点点银光,如果是平凡家的女子目睹了这一幕的话,估计是早就尖叫着昏厥过去了吧,但彼岸不同,说的夸张、粗俗一点,她今天来就是来“收尸”的。
彼岸迈着步子从这屋子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走到了这死胡同的正中间,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那原本站立在那儿的少年立马就像是一只野猫似的,飞速朝后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墙角边,弓着身子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盯着从转角处走出来的彼岸,一双褐瞳布满了血丝。
但彼岸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那少年一眼之后,就在那早已没了气息的男人跟前,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