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内,半闭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耳畔徘徊着前头的马蹄声,以及左手边那人平缓的呼吸声。
白吟尘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只不过,他那一双眸子,则是毫不掩饰地正打量着坐在自己右手侧的彼岸。
原本彼岸是想默默地走在车队后头的,却没想自己却是被白吟尘给硬生生地请上了他坐的马车,六夜虽然也想跟着彼岸挤进这马车里来,但却是被白吟尘那一双冰冷的眸子给活活逼得后退了回去。
所以此时,六夜和合欢一同,骑着马跟在白吟尘和彼岸所在的马车侧边。
合欢骑在马上,不过眼神总是偷偷瞄向一旁的六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六夜直勾勾地盯着马看的那双眼睛,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垂涎三尺。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吃了这马肉吧......
合欢不由得肺腑着。
“喂你。”合欢冲着六夜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六夜闻声回过头来,看向合欢的神情却是一脸的凶相,没有开口回答合欢的问题。
见六夜不吭声,合欢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不说就算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们敢背地里做什么对尊主不利的事情,还有我在这里盯着你们。”
合欢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六夜的双眼,似是不想错过六夜脸上任何一点点的神色变化。
不过对于合欢的低声警告,六夜依旧没有吭声,只是在无声地盯着合欢盯了两秒之后,就冷漠地将自己的头给转了回去,不再看向合欢。
无视我?!
合欢不禁咬了咬牙,稚嫩的脸庞不禁泛起了一丝愠色,但看了眼就在一旁的白吟尘所在的马车后,合欢还是将自己心里这怒火给压了下去,心里不由得一声冷哼。
哼,反正那女人已经是尊主的刀下肉了,想要收拾你们还不是早晚的问题!
于是,合欢便也不再理睬一言不发的六夜了。
马车内,似乎是终于有些忍受不了对方打量自己的视线,彼岸缓缓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另一侧的白吟尘。
“有什么事吗。”
见彼岸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不耐烦的神色,白吟尘却是不由得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定力极好的人。”
“......”彼岸的嘴角不禁稍稍一抽。
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
见到彼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白吟尘便也不再打趣她,而是继续淡淡开口道,“含笑说的没错,你的内在不过还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而已。”
听到白吟尘的话,彼岸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听到“十”这个字的时候,眼里不禁闪过一丝警觉。
自己的魂魄十年期未满的事实,被那个含笑给看穿了么......
但立马,彼岸还是冷静了下来。
即便看穿了又如何,所谓十年期,不过只是一个保守的估计。
并不是所有引路人在成为一名真正的引路人之前,聚魂石都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将人脆弱的魂魄给固定在躯体之内。
更何况自己距离这十年期限也不过只差几天的时间罢了,即使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应该也不会说失控就失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彼岸冷冷地看向白吟尘说道。
白吟尘换了个坐姿,左手依靠在一旁的扶手上,望向彼岸的眼中,多了一番审视与思索,“你知道,我此次前往西平,为的是什么么。”
“不知。”彼岸干脆地回答道。
看到彼岸这么直截了当地否定了,白吟尘倒是有些意外了。
或许是因为周围打交道的人,都是些城府太深的人吧,有些事情,即便那些人心里确实不知道,他们也总会有些百般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一无所知。
见白吟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诧,彼岸倒是有些不爽地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眼前这个人给小看了。
见彼岸的脸上渐渐有些不开心的神色,白吟尘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直接将惊讶的神色给表露在了眼中,轻轻咳嗽了一声后继续开口道,“西平那边的战乱,你知道已经持续多久了么。”
“四年。”这一次,彼岸也是飞快、干脆地回答道。
“这你倒是知道呀。”白吟尘看着彼岸依旧冷漠的双眼,轻声一笑。
“......”彼岸微微蹙了蹙眉,果然自己是被这人给当年幼无知的孩童看待了啊。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四年来,白梅和六月雪一直往返于西平和燕城之间,彼岸自然也不会知道,那远在燕王朝边境之地的西平,是个常年战乱纷争四起的地方。
看到彼岸一脸不愿搭理自己的神情,白吟尘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我这一次去,就是为了结束这长达四年的纷争。”
听到白吟尘这话,彼岸望向白吟尘的双眼,却是微微一怔。
如今的西平是个什么样子,彼岸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但也从自家姐姐们那里听闻过,尸横遍野、饿殍满地、血流成河,再可怕再血腥的语言放到如今的西平身上,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这是白梅和六月雪第一次从西平回来时,对牡丹说的话。
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居然说,他是要去结束这走到哪里都充满了绝望气息的西平战乱。
比起惊讶,彼岸的眼中,更多的还是怀疑。
不仅是怀疑白吟尘的能力,更多的,还是在怀疑白吟尘会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怎么?”看到彼岸望向自己的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白吟尘不禁挑了挑眉。
“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即便白吟尘都发问了,彼岸便也将自己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个冷彻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男子,会为了要结束一场已经毫无意义的战乱而特地从广宁驱车赶往遥远的西平。
“好处?”白吟尘却是不由得一顿,他还以为,对方刚才那神色,是怀疑自己在夸下海口......
“难道你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彼岸也是挑了挑眉反问道。
“呵,好处么......”白吟尘看向彼岸,轻轻一笑,“倘若有一根小树枝横在了你跟前的路上,你会怎么做。”
听着白吟尘的话语,彼岸的双眸,不禁一点点地变得深沉,“你是想说,结束西平的战乱,对你而言,就和跨过一根小树枝一样,根本微不足道么。”
白吟尘看着彼岸,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回答彼岸的这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彼岸的声音不禁压低了些许,甚至都带着些暗怒,“都四年了,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去......”
如果西平的战乱早就结束的话,那么白梅和六月雪也就都不会在西平受伤。
如果不受伤的话,那么......
彼岸暗暗地摇了摇头,不再让自己往下想去。
事已至此,再怎么假设,白梅都不会回来了。
“圣命难违嘛。”白吟尘用着极轻的声音说道,一边说着,一边透过马车窗帘子的缝隙看向窗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外面那一片片正在后移着的绿色密林中,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暗芒,“顺便,也卖燕曌个人情......”
“你说什么?”因为白吟尘说话的声音非常轻,轻得几乎只有他本人才听得清,彼岸便不由得微微凑上前问道。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白吟尘却是忽然猛地回过身将彼岸探过来的身子给一把直接按倒在了座椅上。
“你干什么?!”
被白吟尘给忽然扑倒在了身下的彼岸一惊,此时此刻,白吟尘的呼吸几乎就在她的耳畔,彼岸一边叫着一边刚想把距离自己的脸颊近在咫尺的白吟尘给推开,却是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几乎就是眨眼间,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的“咚、咚”声刹那间此起彼伏地响起,而两人所在的马车,突然加速般歪向了一边横冲直撞了起来,明显,是马失控了。
“怎么回事?”
因为马车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手边又没有什么能支撑的东西,彼岸便下意识地一边紧紧抓着白吟尘的衣服,一边抬眸往上看去,这才发现,就在距离自己头顶的不远处,正有五、六支利箭正狠狠地扎在那马车壁上。
彼岸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如果不是白吟尘推到自己,恐怕自己的身子就要被那些利箭给射成马蜂窝了。
“抓紧我。”白吟尘低沉着声音说道,冰冷的眼神似乎丝毫不在意这已经失控暴走了的马车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狠狠撞在路两旁的大树上,撞成个稀巴烂。
听到白吟尘的话,彼岸一瞬间有些不乐意,但下一秒,只感觉自己的后腰似乎是被对方给用力搂住了,她一惊一个条件反射便是本能地抓得更紧。
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便直接从这正在密林间横冲直撞着的马车中,飞身而出,稳稳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不染一丝尘土的白衣扫起一地落叶,温暖的体温透过衣裳清晰地传递到自己的手心,彼岸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的侧脸,没有丝毫的喘息与失措,一瞬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刺激着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但很快,一阵充满着杀意的喊声还是将彼岸的思绪给飞速拉回到了眼下的意外之中。
很明显,他们遇伏袭了。
“他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