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等人将身上收拾得干净了,随虚竹到了前厅。
虚竹对史云飞道:“我们先去丐帮赴个会,晚上回来便住在这里。”史云飞道:“尊主尽管前去,属下早已备好上等房舍。尊主可要随从?”
虚竹摆了摆手:“随从便免了。给我们找四匹马来。”
史云飞将四匹马牵来,只见四匹骏马均是骨骼不凡的好马,郭靖乃是马上的高手,道:“这几匹马真是不错,和小红马也是不遑多让。对了,小红马呢?”
史云飞道:“已经牵到马厩去了,着人使上好草料饲着。”郭靖点头道:“有劳史前辈了。”
四人快马骑行,不多时便到了丐帮请客的祠堂。
却见原本破败的祠堂里面此时热闹不已,里面却不像预想的那样挤满了臭烘烘的叫化子,倒是除了洪七公,来者都衣冠整洁。虚竹了然,这些人想来应该都是净衣派的人了。污衣派根基庞大,人多势众,但能独当一面或能力超卓的人极少,故而丐帮高层几乎都是净衣派把持着。但净衣派人数太少,也无法完全压倒污衣派。洪七公也没有甚么办法,只能一年穿净衣,一年穿污衣,以示不偏不倚。
丐帮众人听见马蹄声响,便迎出来。洪七公当先抱拳道:“前辈光临,我等不胜欢喜。”
虚竹道:“老叫化子客气甚么,都不是外人。”便下马来,身后郭靖黄蓉杨康三人也随着下马。诸位丐帮管事的长老都跟在后面,奉进祠堂里来。
只见祠堂中酒肉香气扑鼻,虽然没有甚么精美菜肴,却是简单豪放。郭靖颇爱此种风格,一入席便斟了一碗酒敬洪七公。
黄蓉杨康二人都不习惯这种氛围,但也乐得见这热闹场面,便与诸位长老一同叙话。
酒过三巡,虚竹问道:“老叫化,我与义兄将原本‘降龙十八掌’删繁就简,融入我灵鹫宫武学精要,才成了如今的‘降龙十八掌’。只是有一事不太明白,这十八掌中原本有一招‘履虎尾’,你之前教靖儿的时候为何不见了?”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前辈,你这‘履虎尾’乃是来自‘易经’中‘履’卦,我老叫化子却不通‘易经’,这名字总是觉得不甚顺口,便改做‘神龙摆尾’啦!”
虚竹了然道:“原来如此!”
这边厢杨康与诸位丐帮长老相谈甚欢。他本来心思深沉阴鸷,然父母大仇已报,胸中大志如今又有虚竹帮忙,只要自己努力便可有一番机会做虚竹亲传弟子,又怎能不欢喜?这些丐帮净衣派长老都不是那些粗犷的叫化子,也都是通文墨、懂事理的高人,杨康与之相谈,自然颇为投缘。
黄蓉心中冰雪聪明,却一颗心儿只扑在郭靖身上,一直陪着郭靖与洪七公、虚竹并几位长老叙话。几位长老也十分喜爱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更兼黄蓉才高八斗,学识渊博,众人也颇为敬佩。
这一顿酒宴直用到新月初升。众人酒足饭饱,兴尽而归;郭靖说到近日里便要去桃花岛赴约,洪七公也拍胸脯说到时会尽量前去与黄老邪说一说情。
距离三十日桃花岛之约尚有一十八天,黄蓉提议要在这段时日里好好游玩一番。几人刚到嘉兴,竟遇见了一个老朋友,便是穆念慈。
穆念慈自那日里撞见了欧阳克、梅超风、黄药师等人,险些死在黄药师“碧海潮生曲”中,却被虚竹救了,扔在远处。待几人散了,穆念慈便自去寻杨康,只是归云庄上早已不见了杨康,陆庄主还好生款待了穆念慈好些日子,并送了穆念慈一杆长枪。
穆念慈从归云庄出来后,几日里一直在打听完颜洪烈的行踪,然而穆念慈又哪里有虚竹这般的情报网,几日里竟如无头苍蝇一般寻来找去,却没有半点消息。正想着望北行去,若是到了中京城定能会到杨康,才走出数十里,便看到虚竹等一行人正往南来。
杨康见了穆念慈,自是欢喜的紧,还未待穆念慈反应过来,便一把搂住了穆念慈。
穆念慈听说杨康手刃了完颜洪烈,心中更是欢喜,依偎在杨康身边,连铁枪都交给了杨康。虚竹摸摸鼻子,看这几个都是出双入对,颇为尴尬。
黄蓉道:“最好请你六位师父别去桃花岛了。你向我爹爹赔个不是,向他磕几个头也不打紧,是不是?你苦心中不服气,我加倍磕还你就是了。你六位师父跟我爹爹会面,却不会有甚么好事。”郭靖道:“正是。我也不用你向我磕还甚么头。”
杨康道:“黄伯父虽脾气古怪,依我看来,却还是个通情理的人。若是黄蓉妹子好生说上一说,未必没有转机。况且如今我兄长武功也是当世少有,若是比那欧阳克等人更是抢过了几倍。虽然还赶不上黄伯父,却应该也相差不远了。这般佳婿,黄伯父又有甚么不满意的。”穆念慈也点头称是。
虚竹道:“康儿,你不是黄药师,你却不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靖儿人品武功俱佳,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不通诗书。这一点我也帮不上忙,我虽然也知些四书五经,却不会教书。”
杨康道:“前辈莫急,杨康虽然驽钝,却也是熟读过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这十几天里我与兄长狠狠地补一补,应该顶些事的。”
黄蓉道:“那便辛苦你啦。”杨康笑道:“不辛苦。”
杨康日后便后悔了,哪里不辛苦,教郭靖读书,这事情比练武功要辛苦多了。
十几日里,杨康郭靖便如堕炼狱一般,杨康教得辛苦,郭靖学得同样辛苦。为使郭靖入门得快,杨康情急之下,连九阴真经的下半部都教郭靖使劲的背了好久。郭靖背诗书背不通,可“九阴真经”却容易的多,两三天功夫,郭靖便将其倒背如流了。杨康又不说这是什么武功,只教他背原文。然而郭靖自小学武,背熟了文字便会了招式。他又与虚竹、马钰道长学过玄门正宗内功,故而将九阴真经下半部的武功招式都学了个全。梅超风教杨康时又没有藏私,整个下半部经书全部教了杨康,故而郭靖背了许多日的书,武功却大进,不在话下。
到了嘉兴,郭靖写了一封书信,交与醉仙楼掌柜,请他于七月初江南六侠来时面交。信中说道:弟子道中与黄蓉相遇,已借赴桃花岛应约,有黄药师爱女相伴,必当无碍,请六位师父放心,不必同来桃花岛云云。
虚竹道:“我已与黄药师说过,不插手此事。若是我与你一同登岛,难免落他口实。靖儿你且自去,有蓉儿与他爹爹说和,料当无事。”
郭靖点头。虚竹便带了杨康,回到宝应将杨康托付到了贵玄司真天,自己又悄悄的御空而飞,奔向桃花岛。
虚竹飞在天上,已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繁花似锦,更盛过自己早前来时景象。虚竹登上岛后,四处望去,只见漫天满地都是桃树花丛,看不清楚路途。虚竹只得又飞上天去,从天上俯瞰,便得知了道路,只见岛上尽是花树,花树间有着处处丘陵山坳。
虚竹见一个山壁石洞中有人声,猜到定是周伯通在此。虚竹运功在山壁上切削,不多时便削出一个可以容身的洞穴来。他细听下方动静,只听得郭靖与周伯通声音都在,他便暗暗放下了心。
天渐晚时,下方石洞里,黄药师拆了哑仆来为郭靖周伯通送饭。虚竹本道是平平常常,只见那个哑仆提这两个食盒,为郭靖周伯通送了饭后,又爬上山来,为虚竹也送了一份酒食。虚竹哑然失笑,到底是被黄药师发现了。这下便是不想落他口实,也难免的了。他便安心享用起来,没想到黄药师所备的酒食尽是上等货色,连酒都是三十多年浸足了桃花蜜的老酒。
虚竹便在这石洞中安心待着,听得下方周伯通与郭靖结为兄弟,郭靖又学了双手互搏、空明拳与九阴真经的上半部。
这一日,周伯通练功之时,被一条蝮蛇伤了,郭靖为救周伯通,自己放血喂食周伯通,虚竹仍没出手。
郭靖与周伯通说起杨康教授的武功秘籍,周伯通听了心知,这就是九阴真经下半部,但却未动声色,听郭靖说明白后,在石头上将这些经文尽皆刻下,又一样样的细细讲给郭靖来听。论武功,周伯通相比杨康,可是高深得多,有些东西杨康讲不明白的,周伯通一两句话,郭靖便如茅塞顿开。正说到九阴真经中的神抓功夫,郭靖便疑心道:“这功夫我见梅超风也用过。”
周伯通道:“梅超风所使的乃是邪派功夫,和我们这玄门正宗的武功如何能比?”
那真经上卷最后一段,有一千余字全是咒语一般的怪文,叽哩咕噜,浑不可解。便是周伯通也无法破解,但此时也不管那么许多,便三七二十一的教郭靖全部背熟。郭靖头脑不灵,却有着一股憨蛮的狠劲,读上千余遍之后,居然也将这一大篇洁屈诡谲的怪文牢牢记住了。
又一日,哑仆送来食盒,其中却又黄蓉送来的蜡丸,说欧阳锋来桃花岛,为欧阳克求亲,黄药师也已答应。郭靖尚不知欧阳克已瞎了一只眼睛,急不可耐。正赶上黄蓉放了两只白雕来传讯,郭靖写下字条,着两只白雕为黄蓉带回。
又过了十几日,郭靖与周伯通发现岛上来了许多蛇。郭靖知道是西毒欧阳锋到了,便远远地跟在蛇队后面,在树林中曲曲折折的走了数里,转过一座山冈,前面出现一大片草地,草地之北是一排竹林。
欧阳克当先而出,周身穿戴华贵,但脸上却带着一个金丝的眼罩,罩住了左眼。欧阳克身后一人身材高大,便是欧阳锋了。
黄药师也领着黄蓉走了出来,欧阳锋抢上数步,向黄药师捧揖,黄药师作揖还礼。欧阳克又四拜,口称岳父。郭靖心中恼怒。欧阳锋取出一枚“通犀地龙丸”,送给黄蓉,黄蓉伸手接过,却反手掷出数枚金针,所用的正是“生死符”的手法。
欧阳克原本见了黄蓉便魂不守舍,然而被种了生死符之后,强行练就了稳定心神的办法,此时黄蓉扔出暗器,欧阳克立刻躲过。黄蓉哭道:“爹爹,反正我宁可死了,也不嫁这坏东西。”
黄药师本来见欧阳克瞎了一只眼,便不太喜欢,便道:“锋兄,你也看到了,属实不是我不愿结亲,实在是小女顽劣,怕是配不上令侄。”
欧阳锋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正此时,天空中掠过一声如梭子的响声,虚竹飘然而至。
“虚竹子前辈,多年不见,前辈身体可好?”欧阳锋阴沉着脸道。黄药师也拱手道:“前辈驾临桃花岛,晚辈不胜荣幸。”
虚竹道:“客气,客气。黄岛主,我今日也要向你求个亲。”
黄药师道:“前辈说的是谁?”
虚竹叫道:“靖儿出来罢!”郭靖便从竹林中闪出来,黄药师也是一惊,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听出郭靖在此潜伏,若是郭靖是他的敌人,暗中出手,怕是自己已经死了。
虚竹道:“这郭靖便是我的徒儿。还有黄岛主你的女儿,也认了我做师父了。我已答应他们,要向黄岛主你求亲,聘礼嘛,一定是比那老毒物的要贵重得多。”
黄药师道:“前辈,这浑小子愣头愣脑,要配我女儿,可是有些难办。”
虚竹道:“黄岛主,你也该问问你的女儿,究竟是要与谁成亲。”黄药师道:“前辈,不是我黄药师成心与前辈作对,实在是郭靖这浑小子实在驽钝,我看他可是极为厌烦。欧阳克虽眇一目,却是一表人才。”
虚竹笑道:“哈哈,黄岛主你可知这欧阳克是为何眇了一目?”
黄药师道:“我实不知。”
欧阳锋插口道:“前辈,此事怕是与今日之事无关。以前辈这般的身份,掺和小辈的事情,岂不是令人笑话?”
虚竹道:“岂是无关?乃是大大的有关!你侄子强抢人家黄花大闺女,做采花贼,污了数十个大闺女的身子,老夫看不过眼,出手在这淫徒的肾经种下了生死符,这一目瞎了,怕是被他自己邪心发作,痒到自己抓破了。”
黄药师惊讶道:“竟有此事?”虚竹道:“老毒物,你这侄儿人品不端,哪配得上这个花朵般的闺女?”
正说着,又有一声爆响道:“说得好!”
一根青竹棒“铮”的一声插在石壁上,竹棒上立着一人,正是洪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