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帝为尘王安排的这处寝殿名为“果满殿”,并且是安置尘王时后改的,估计武宗帝改这名字与那“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有相同的意思,隐含,果子都放不长久、熟透了,就慢慢烂掉吧。
果满殿位处皇宫西侧,分为前殿、后殿、左右偏殿、东西厢殿等大大小小三十几间房,每道殿门口都有宫女值守,两班交替,从早到晚,宫女的眼睛不会离开尘王,哪怕听不见,也要看着人在做什么,就连上厕所都有眼睛跟着“送”到门口,等人出来再“送”回房间,真可谓尽忠职守,不知有没有加班费?
武宗帝对果满殿的安排,说的好听是周详,其实就是监视,不过宫女主要监视的对象是博格童辛,依依入宫的时候,一身破旧,别看宫女是下人,眼界也是很高的,知道这个小侍童的由来不过一个乞丐似的家奴,都不拿正眼瞅她。
武宗帝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提防尘王,依依心里腹诽,才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你说你都坐上皇帝宝座了,还总针对同宗兄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父子皇位得来不正当吗?这不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嘛,也许本来尘王不想反,没准都得让你们给逼反喽。
依依作为尘王的侍童,当尘王看书时,她要研墨斟茶,天色不好,要点灯提醒注意休息,每隔一个时辰还要呈点心羹汤......依依忍不住嘀咕,皇宫生活真糜烂,这帮人太会享受。
书房宽敞阔气,多宝阁上琳琅满目的贵重摆玩,一面面字画沿墙贴挂,一排排书架,成箱成套的书摆在上面,崭新崭新的,估计装饰成分居多,玉屏、锦绣珠帘、反季催开的牡丹、水仙、兰花等,还有番供的水果,紫檀红檀南香梨木的桌椅屏风拔步塌、四柱蟒纹床等,处处彰显富丽堂皇,不知其他宫殿是否也这般。真是,一日深宫靡靡过,不知宫外数九寒。
宫女站在门口,虽“虎视眈眈”望着他们,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靠前,因此依依与博格童辛说话,对方并不能听见。
博格童辛拿过一本书随意翻看,眼睛盯着书,实际却在问傍边已经做了侍童打扮的依依“你查到的事是真的?”
这话问的就是之前她递信中提到的事了,依依一边“认真”擦着桌面,一边走神“啊,是啊,我娘曾说过,顾家京郊的这处庄子很重要。”
不过母亲没告诉她那里有什么,要不是她意外查出了地下有硫磺赤铁矿,她还不知道安瑾侯与毛立人的牵扯。
又想着,她现在深处皇宫大内啊,联想前世看到的各种宫斗宅斗大戏,竟有点隐隐的期待?哦买噶,她是不是最近太无聊了。
博格童辛听后,良久沉默,翻了两页书就放到桌边“你现在是我的侍童,叫依依显然不合适,你有中意的名字没有?”
“啊?恩,我想想。”她给忘了这一茬了,博格童辛问的随意,依依起名更随意“那就叫顾一吧。”
“顾一?倒也合适,对了,三日后皇宫举行宴席,你有何打算?”
这话问的含义就很大了,她一个伴读侍童,那种场合得由主子发话她才能跟去,但她不是,不但不是,还由于之前的递信才被尘王接到皇宫,那么尘王问的就是另一个意思,也就是说,尘王在试探她的想法。
依依想了想道“庄子要想办法弄到手,但不能是您的名义,毛立人得除去,但要让北蛮人自己动手或让皇帝处置,不能打草惊蛇,至于安瑾候,您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我既然把这件事告诉您,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坏事。”
博格童辛一挑眉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八岁的柔弱女孩“你不在意我会对你父亲使怎样的手段?他可是你的生身父亲。”
大鹰朝极其讲孝道,有时一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因为孝道被人诟病,甚至可以当即被白身撵出去。如果不是还算了解博格童辛,她会以为尘王是在责怪她。
依依看向尘王,眼神无比认真“如果我说,他不是我父亲,是我们全家的仇人,随便你怎样处置,你信吗?”她对安瑾侯的厌恶主要源自母亲对其的恨意,那么母亲的敌人自然也是她的敌人。
博格童辛注视依依,渐渐收起了翘着的嘴角,他竟从女孩眼中看到了认真与狠厉,心中震颤,该是怎样的恨,女孩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如果前一刻他看安瑾侯还有些好感,那么这一刻只剩厌烦,一个连自己妻女都欺瞒利用、事后一脚踹开的人,何谈忠诚可为大用?倒是不用担心女孩临阵倒戈。
比起顾氏,他开始时最担心女孩因年纪小,如果立场不坚定,他可没办法对她全然信任。
依依说这话的时候,脑子一直没闲着,她想清楚了,这个世道还是找一个靠山最好,安瑾候显然靠不住,那么尘王念着顾家曾经的恩情、而她巧合下又救过对方,无论怎样,博格童辛都将是最好的靠山。
随即依依将自己早就有的几个想法说给博格童辛听,都是关于宴会,如果怎样......那么怎样......万一怎样......最好怎样......
博格童辛一开始还只当玩笑听,越听,神情越严肃,这般想法大胆又计划周详,眼前的孩子真的只有不到八岁吗?看女孩的眼神渐渐变得惊叹和赞赏。
两人的交流看在守门宫女的眼中就是,一个坐在桌前翻书,偶尔抬头看向侍童吩咐拿什么书,而侍童背着她,一会擦桌子一会研墨一会翻找书架,尽是小心奉承。心里不禁鄙夷道,瞧瞧这豆芽菜一副溜须拍马的样子,做了尘王侍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打了个哈欠并未怀疑什么,一个外面偶然救下的仆人,能有什么可监视的。却没仔细想,既然一个身份卑微的侍童,怎么可能认得字找书?
宫里几时用膳几时安歇有一套严格的流程,像他们这样“外邦贵客”的身份已经简便很多,不过还是让“顾一”很不爽。
尘王是主子,他们下人要先服侍主子洗漱、更衣、用膳、安歇后,才可自去用饭,这让一向“早睡晚期,先吃后玩”的她很不痛快,“别人吃着你看着,别人坐着你站着”她就算思想上能接受,可是长期“养尊处优”下来,她允许,肚子里的馋虫也不允许啊。
眼看着热气腾腾飘香四溢的菜,变凉了都在撩拨她的嗅觉,在尘王用午膳当歇,依依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了一长串的“咕噜噜噜噜”声。
博格童辛一愣神,举箸的手抬也不是,撂也不是,有些想笑又看女孩已经满脸涨红,轻咳一声,扭头吩咐宫女。
“咳,你去将这个、这个、还有那几样菜端到旁边的桌子上去,顾一,去坐下吃饭,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必拘礼。”
那你早怎么不说!
古时阶级礼仪非常严格,下人是不能与主子同桌同时同食的,因此尘王另开了一个小桌让侍童一起吃饭,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依依垂着头“是......”乖乖坐到尘王身后的矮桌旁,以一种“羞愧的”“虔诚的”“感激的”模样,实际无比痛快满足的挥臂摆腕,一路风卷残云。
听到动静回头的博格童辛惊讶的又给女孩添了几道菜,依依低着头“羞涩”笑纳,在一众宫女鄙夷的目光下,继续快速往嘴里塞,没办法,她早就饿了,再装下去就对不起自己的胃了,别说,皇宫里的菜味道就是好哇。
看得好几个从旁侍候的宫女直翻白眼,瞧瞧这一副不成体统的样子,果然外边出身的,低贱、没规矩。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皇宫这种处处规矩,处处视线的地方简直度日如年。
这一天,清早,宫门响起了牛角号,礼部按本国国宾礼制放了二十三声礼炮,各宫宫女、太监、嬷嬷纷纷忙碌起来,为今日的两国盛大宴席做准备。
大鹰朝的皇宫,由前门、中门、正门而入,是一片巨大空旷的演练场,作为历代皇帝举办大型庆典及视察兵将演武操练的场地。
过演练场,东边建着一座“问天登高台”,有九九八十一个台阶,由下而上看,仿佛直通天庭,高台顶端有一根“天意碑”,每有重要国事,历代皇帝都要登高拜天,以视正途天意。
左边有一座两米左右高台,立着一块“自醒碑”,为皇帝自责检讨、自我改过、寓意自醒之意。
不过看两边修缮维护的新旧程度就知道,这块“自醒碑”风吹日晒的十分陈旧,应该已经做了“妆饰碑”,自醒的意义已经荡然无存。
演练场与碑立中间,拦腰相隔有一条河道“环龙河”,引自护城河水,据说同样有九九八十一道或石或铁或荆棘的围拦,才引了这一道清可见底的流水。
环龙河上有九座石桥,正中名为九龙桥,两边类推,左单右双,左边是七龙、五龙、三龙、一龙桥,右边为八龙、六龙、四龙、二龙桥,名字倒也干脆利落。
今日的宴席就设立于此,环龙河外围做文武百官的宴席之地,环龙河以里,为皇帝及后宫女眷,与北蛮上宾的宴席之地。
尘王等人由内宫而出,过两道围墙,穿一道花园,正看见乘胡部族的公巴苍蓝王子与其他几族领将,公巴苍蓝见尘王等人,点头示意,两边汇合,一同向大殿前的演武场走去。
待百官入座,举目望去,大殿前环龙河道外,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官员差不多的官服服色,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分出,右边一片青,是大鹰朝官员,左边一片白,是北蛮各部族,细微处有装饰点缀不同,可区分部族。
辰正,有太监手捧诏书立于九龙桥,尖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增进我大鹰朝与北地各族彼此亲厚,以文韬武略会天下之友,今,特设此宴,以供各国有识之士,相互切磋,以瞻德能,大兴盛会!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