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
这个世上,大抵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姑娘,今儿我特地加了桃蜜羹,不会太苦,你趁热喝了吧。”辛夷端着药也有一会了,我抽回思绪,瞄了一眼乌黑的药汁,那股味道真叫人作呕,轻轻摇头,捂住嘴巴。
“姑娘,你不吃也不喝,身子怎么好的起来?!”辛夷急了,像训孩子似的,把药端近,哄着我∶“来,喝一小口。”
“不要了,辛夷,你放那儿吧!”我皱着眉头,排斥药汁,但辛夷不依不挠,定要亲眼看着我喝下去才行。“辛夷,我真的不想喝……我没事。”我推托着,与辛夷你递我送的为一碗药争执起来。
“哗啦”,珠帘被挑起又回落撞击在一起,接着就瞅见诸葛带笑温和的脸庞,辛夷放下药碗,作揖退下,屋内只剩下我们俩,我别过头,不愿看他。
“还不肯原谅我?”他挨过来,面色和睦,叫我依旧没有理他的意思,他也不恼,轻轻道∶“主公仲夏之后便要归来。”
他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从来都不是我关注的对象,我在意的人,全都一个一个离我而去了。
“婼儿,”他柔声唤我,“主公回来,必定要开疆扩土,到时,我必会随军出征,又要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此刻你若不养好身子,叫我如何放心远去?”他说的恳切,我也有些动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他也无能为力,却硬将悲剧归结到他身上,我一心认为女人的悲剧命运都是拜男人所赐,但又无处发泄,只得将怨恨都放在诸葛身上,这个爱我宠我宽容我的诸葛,默默承受我的无理取闹。我转过脸,对上他殷切的目光,难以自控,雾气水瞬间化成决堤泪珠,抑制不住的悲伤涌上心头,嗓子间像被狗尾巴草扫过一般痒痒,回抽一口气却又呛着,引起剧烈的咳嗽,诸葛搂着咳的喘不过气的我,轻拍着我的后背,把我当个孩子一样哄着。
“婼儿,我是你的阿北,我不会让你受伤难过的。”他语气坚定,而我却苦无咳嗽,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又不敢意识厚着脸皮逼问,只能作罢。
开疆扩土,西入蜀地,刘备终于要迈出这历史性的一步了,阿北当年隆中对联吴抗曹,取荆州为家,已经实现,最后那一个取益州也已部署妥当,三国鼎立之势渐渐浮现。我看着眼前这个未出山便名满天下的诸葛,从没有想到今日竟会与他如此亲密,我究竟是何德何能,还给他穿小鞋,气他恼他?
越往后去,日子越长,天也越热,我给五月画了个四不像的样子,让她找个裁缝给我做出来,五月倒是也拿回了一件四不像的坎肩裙,出去不能穿,太伤风雅,在自个院子里呢,诸葛来的时候也不能穿,实在太露,我好意思穿,但怕诸葛不好意思看呐!正巧着我躲着太阳在屋子里避暑,五月井水里拿出果子,泡的冰冰凉,吃起来爽口极了,停不下来吃了五六个,伸手去要,辛夷却打开我伸的老远的手,拿眼睨我:“姑娘可不能贪嘴,夏日虽热,也不该不顾自己个体寒。”说着还真把一碟果子给端走了,嘿,我记得辛夷刚来的是个畏畏缩缩的小丫头,吃个青梅被诸葛看见了都怕的藏起来,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怎么如今不过一年多功夫,竟变得这般欺主了!我抬眼看见五月正在地上拨弄热的吐舌头的大黄,她刚来的时候倒是大大落落的,辛夷定是被她带坏了。
忽然,热的奄奄一息的大黄摇起了尾巴,腾身站起来,刺溜跑出了屋,五月一声尖叫还未叫出口,诸葛便揉着大黄的耳朵,跨门而进,我见鬼似的落荒而逃,诸葛一脸的不开心,问道:“大黄,你家主子今儿又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我从只能遮住我半个身子的檀木镂空架子里探出头,嘻嘻讪笑,手上不停的扯着外衣,天知道他怎么这会来了,我还穿着四不像的坎肩呢!
“噗嗤”,诸葛已然走到我面前,忽的一笑,问道:“你这穿的是什么?”唉,反正已经被他看见了,我索性不穿了,不就光着两只大膀子嘛,我怕什么。于是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我的避暑良衣,坎肩,阿北,你少见多怪了吧!”说完迈起大腿,悠闲的从他惊愕的目光中走近辛夷,瞅准她手上的碟子,趁她不注意,两手并用,哈哈,抓了满满的果子,转身走到诸葛面前,塞一个到他嘴里,说道:“天这么热,你还来回跑。”回身坐到我的席子上,把剩下的果子一口一个的塞进自己的嘴里,看着辛夷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得意的嚼着果子,我拿眼瞪她,让你不给吃。诸葛皱了一下眉头,勉强吃了果子,走过来,靠着我坐着,说道:“太甜了,婼儿还是少吃些为好,不然吃坏了牙。”对,我想起来了,诸葛除了不爱吃鱼以外,还不爱吃甜食。这下辛夷有了靠山,忙搭嘴接话:“就是,就是,姑娘还是少吃些的好。”呵呵,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甜食是我的最爱,我怎么舍得不吃。
诸葛环视了我的屋子,愁意满满,“婼儿,你这屋子里还有站人的地方吗?”我顺着他四周看了一眼,指着墙角,榻几,门槛说道:“那,那,还有那儿,都能站人呀!”我怕热,所以屋子里全盛满了水,什么盆啊,桶啊,我统统征用,拿来装满屋子,还好,挺有效果得虽然比空调差了些,但井水还是挺祛热的,我这屋子里比外面最少低上三度。“阿北,要不我把你那里也这么装上?”
诸葛撇撇嘴,“我那里成天人来人往,不方便。”
“没事啊,我可以把他们都用绳吊起来,挂在梁上,既省空间又凉快,保准不会妨碍你处理公务的。”我被我自己这个主意所折服。诸葛却不以为然,“呵呵呵……”淡笑了两声,扯开话题,“我前儿得了一篇好文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递至我面前,我慵懒的草草扫过,目光却在“揽二乔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处停留。“这是?”我抬起疑惑的眼睛盯着他。
“这是曹操的儿子曹子建的《登台赋》,”他饶有兴致的当起了解说员,“曹操此人,前二年刚历赤壁大败,今年开春便提出了唯才是举的求贤令,曹营人才济济,前些日子邺城的铜雀台落成,据说这铜雀台是以邺北城城墙为基础而建,共有三台,前为金凤台、中为铜雀台、后为冰井台,台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楼顶又置铜雀高一丈五,舒翼若飞,神态逼真。台下引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用以操练水军,威武无比,没想到曹操此人竟是如此之快便从赤壁的阴影中走出来,果真不容小觑。听说他在铜雀台建成之日,领着文武百官登上三台中最为壮观的铜雀台,在台上大宴群臣,慷慨陈述自己匡复天下的决心和意志,又命武将比武,文官作文,以助酒兴。一时间,曹氏父子与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对酒高歌,大殿上鼓乐喧天,歌舞拂地,盛况空前。”诸葛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身临其境,我知道,他心中也有着登台虎视中原,匡扶汉室的的雄伟志向,可惜他此生都只能掎居西蜀,遥望北方,我不禁替他悲伤起来。
“婼儿,你觉着这篇赋如何?”他脸上熠熠生辉,低头询问我,我哪里品得了赋啊,我只知道那个与卓文君有着凄美故事的司马相如的赋写的不错,铺陈事实,讲究文采,辞藻华丽,但也没有读过多少,没有文学底子的我不敢妄作评论,只是支支吾吾打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诸葛也不逼我,自顾自的讲起来:“曹操的众多儿子里,我最敬佩的便是那三公子子建,听说他才思敏捷,援笔立就,文章也是写的极好。”我听着他神采飞扬的说着一些我不太懂的东西,便朦朦发困,哈欠连天,在他说话的间隙偶尔加上一句,“我只知道曹操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简洁明了,朗朗上口。”诸葛听了,倒是兴致大起,侧脸说道:“我的婼儿知道的还不少,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
我之所以知道曹操的那首诗,是因为他短字少,好背,我揉一揉水汽连天的眼睛,望了望一脸期待的诸葛,嘿嘿一笑,心里想着,我还知道你的《出师表》,当初让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背的七零八落,里面有一句对仗的,是我背的最熟,我脱口而出:“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说的不错,还有呢?”诸葛眯着眼睛,一脸邪笑的看着我,我突然惊醒,这个《出师表》貌似是刘禅继位之后才有的吧,我这不是又漏嘴了吗!哎呀,真是,老毛病不改!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如果不是因为怕疼的话。再看诸葛,他还在等着我回答!我只能故技重施,装傻充愣,倒在他怀里撒娇卖萌,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呀,你别问啦!”他身上的特有的凉气真的是避暑良药,比我屋里满满当当的水还要降温,舒服极了,让人靠上去就不想挪开。面对我突如其来的癫疯,诸葛习以为常,将我搂在怀里,轻靠在我的耳边,“婼儿,月底主公便要回来了。”
哦!刘备终于要回来了,为时半年多的南徐之旅终于要结束了,这一次凯旋赵云功不可没,等他回来刘备一定会给他加封,但是他那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孩子,他还没见上几回,已经夭折了,不知道他回来见到没了夫人又损了孩子,心里是何等滋味。说到貂儿的孩子,生下来便体弱,没有亲生母亲照顾,马夫人见他可怜,便收养在自己院子里,谁想到,一百天不到,孩子便撒手跟着他娘亲去了。我悲痛之余又愧疚不已,貂儿叫我保住她的孩子,我却没能遵守诺言,那些日子,貂儿夜夜入梦,责怪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的孩子,我无话可说,百口莫辩。白日里精神也是恍惚,若不是诸葛日日作陪,那些难熬的日子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