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呜嚎地刮着,本就萧索的冰原上,深夜里更像是一座寂静的坟场。月亮孤独地挂在夜空,将孤冷的光水流般倾泻在一个个冰帐上。
刺骨的寒风要穿透皮袄将灼滦冻僵,少年快走了两步。他心中想着纳萨的话,感觉自己要被着一望无际的风雪给吞噬。
灼滦想着自己经历的事情,鼻子阵阵发酸。他突然想起之前幕将军、雷尧、郑君明、关明瀚、柳氏兄弟围在自己身边时候的场景,他又看看眼前的黑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他不知道现在几人是什么处境。尤其是关明瀚,祭祀那天他负责守卫宫城,北幽轻易将奉阳城占领,不知关明瀚此时在哪。灼滦望向天空,希望他们一定要好好的,等着自己回到中原。
幕朝原老将军殷切的眼神总是浮现在眼前,灼滦心中有些愧疚。他没有听幕朝原的话,做凛族的狼主,他觉得辜负了老将军的期盼。
但是自己终究觉得和凛族没有任何关系,毕竟自己不是冰原上的人。祖父那种心情,自己不会理解,就像老将军不会理解自己想回到奉阳的心情一样。冰原是祖父的家,而奉阳才是自己的家。
灼滦心中乱得很,不知不觉已经走回自己的冰帐。远远就看到了玛朵,她依然将短刺放在胸前,还是一副防御的姿态。灼滦快步走近,发现女孩已经被冻得脸彤红。
“狼主!”玛朵见到灼滦回来,恭敬地行礼,只是动作已经没有之前灵活了。虽然凛族人从小生活在这苦寒的地方,身体已经很耐寒了,但是长时间的冰冻也受不了。
看着女孩鼻子下已经有亮晶晶的冰碴,灼滦心中感动万分。
“快进屋,烤会火吧。一定冻坏了。”灼滦看着女孩颤抖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心中很过意不去,“谢谢你!”
“我们凛族人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玛朵将短刺收回腰间的鞘中。
灼滦从凛族人的的眼神里读出了凛然与坚定。
“狼主赶紧进屋吧,你也冻坏了吧?”
“你也赶紧休息吧。”灼滦说罢走近冰帐,看见南昭还在熟睡,只是又把胳膊伸了出来。
灼滦看着南昭,无论心中有多乱,看见她就能里么平静下来。少年走上去,将那细嫩的胳膊放回被子里。
南昭睡梦中感到有人在碰自己,惊得立刻睁大眼,起身坐了起来。一股凉意瞬间侵袭全身,让南昭精神起来。她看着眼前是那个和煦的少年,嘴角带着笑意躺了下去,“灼滦哥哥,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啊。”
灼滦看着少女的笑容,似乎能融化着冰天雪地。
“冷吗?”
南昭迷糊着眼睛,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又睁开了一个眼睛,笑了笑看着灼滦,难为情地说,“只有一点点冷。”同时伸出手比量着。
灼滦看着少女可爱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抓起南昭的手放回被子里,将兽皮被子的边都掖在南昭的身下,像是一个袋子把南昭装了起来。
“灼滦哥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啊?”南昭晃着脑袋,像是襁褓里的婴儿在吵要东西。
灼滦脸色顿时变得失落,又想起南昭正在看着自己,嘴边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南昭发现灼滦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急忙问道:“灼滦哥哥,我们不会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外边的风刮得更猛烈了,寒风擦在坚硬的冰砖上,发出“嚓”“嚓”的声音,像有人在门外不停地磨刀一样。
“不会的,我们肯定会回去的,我不会让你在这受苦的。”灼滦摸着南昭的额头,嘴角弯出一丝笑意,心中却是无限的愧疚与无奈。
南昭将手抚在灼滦的手上,温热瞬间将冰凉抹去,“灼滦哥哥,只要你在我身边,在哪都可以。”
“不,我们一定要回去,你可是答应过我春天起风时,还要出城一起放风筝的。”灼滦用手指轻点着南昭的额头。
“好的,灼滦哥哥,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更放不起来了吧。”南昭咯咯地笑着,“回去我还要一个空白的风筝。”
灼滦想起那个自己精心制作的风筝,又想起在昭凌风筝在自己手中,一遍一遍落到地上的场景,难为情地说道:“等回到中原,我再给你做一个,然后我好好练习。”
随即传来少女娇笑,南昭眼前又浮现出两人在昭凌时候的美好,竟有些痴迷。一只白色的风筝飘入脑海,南昭又陷入,“不知道那个空白的风筝还在不在,父亲母亲会不会帮我好好保存着。”
灼滦刚要说话,却看见两行热泪从南昭眼眶中夺出。灼滦知道南昭是想家了,“南昭妹妹,你放心我肯定带你回去!”
灼滦将南昭哄睡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海豹油灯昏昏暗暗,像是自己飘飘忽忽的心境。灼滦将手枕在头下,隔着冰帐顶上晶莹冰砖,看着微微透过的月光。所有经历的事情像是一幅幅惆怅的画面,从脑海中不断翻过。
当初自己还是世子的时候,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推翻哥哥,成为青国的君主。更没想过自己信任的人会背叛自己,让自己成为亡国之君。
中原上一点音信也没有,灼滦害怕北幽对青国的百姓不好。他不知道柳元昊去哪了,柳漾儿知道了柳元明的死,会是怎么样的痛彻心扉。北临此时应该又回到昭凌,做他的将军了,想起两人相互交换宝剑的时候的热血,此时心中有些悲凉。
灼滦暗自叹息,就像是说书先生总说的那句话一样,乱世中没有无辜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便不择手段。
灼滦长叹一口气,既然已经淌进乱世的浑水中,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命运不让自己做一个清闲世子,那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在乱世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当这种念头油然而生时,灼滦把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孩子,也许在自己亲手将刀插进哥哥胸膛时,那个不争不抢的孩子就已经死在手足的血泊之中。
乱世的漩涡已经将自己卷进深渊,自己唯有在深渊中劈波斩浪,逆流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