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骄阳散发出炽烈的光和热,但是与冰原上的寒冷相比,那点光热简直微不足道。但冰原上冬季难得有晴天,一面赤色大旗在白色茫茫天地间迎风飘摇,那是冬澜部的血云旗。据说旗上的血色是用冬澜部战士杀敌所流的血染红。
血云旗下一个挺拔的中年人坐在一头巨大的霜獒上,那霜獒洁白的皮毛像是会发光一样,眼神凶狠无比。
纳萨倨傲看着远方,又用力挺直腰身,将被风吹乱的散发捋得整齐,似乎在一会儿要见的人面前不能落了下风一样。他目光凛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天一亮就来吗?这喝畜生奶长大的人就是不懂武士的规矩?”伦督与纳萨并行,不停地顺着胯下霜獒白色的鬃毛,又将顺好的鬃毛打撒,显得极不耐心。
纳萨目光凌厉,腰身挺直,虽然年纪大了,依然是健壮的凛族战士。他腰间一把中原样式的宝剑锃亮如新,伴着他一路斩杀过无数敌人的头颅。
“德苏我还是了解的,这是给我下马威呢!”纳萨望着远方,眼神中起伏着大河一般涛涛的回忆。
以前的冰原上并没有凌南部,凌南部的主君德苏和纳萨是以前冬澜部主君哈斯的家伴。但是自从幕颜部被灭,凛族各部征伐不断,哈斯在征战中被其他部族杀死。
德苏看着哈斯主君被杀,哈斯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萨仁,便开始收买人心,渐渐有了自立的想法。但萨仁不甘心父亲的部族被他人取代,便委身下嫁给纳萨,推选纳萨为冬澜部新主君。
冬澜部人心渐渐稳定下来,德苏却心有不甘,与一众心腹反出冬澜部。纳萨率领冬澜部勇士将德苏和其手下一直追至凌山以南。德苏奋力反抗,终于还是不敌。就在纳萨将短刺抵在德苏颈下的时候,纳萨想起俩人曾一起在哈斯主君手下,亲如兄弟最后还是心软了。
纳萨放过了德苏,任凭他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自生自灭。据说德苏就要死的时候,冰原上的狼群发现了他。狼群不但没有将他分而食之,还围在他的身旁为他取暖。一头刚死了幼崽的母狼,将甘甜温热的奶水送到德苏嘴边,就这样德苏活了下来。一群野兽救活了一名离群的战士。
当时冰原上有许多因灭族而流离失所的奴隶,和不愿意屈服于其他部族的战士。德苏将他们统统收留,在凌山南建立了自己的部族。
凌南部地处冰山,周围没有凛族人赖以生存的湖泊,只能不断地与其他部落征战,抢夺资源。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凌南部已经是冰原上一个强大的部落了。
如今各部不得已联盟,德苏来到冬澜部就是为了联盟一事而来。谁都知道德苏和纳萨都想做联盟的主君。
伦督回头看了一眼,列在纳萨身后的武士,依然威风凛凛。今天纳萨下令,每个人都穿了上好的獾皮甲胄。
凛族人的服饰有常服,猎服,武服。武服外面本是用雪獾坚硬的皮缝制成,可以挡住利刃砍刺。武服里衬用棕熊的毛来充满,可以保证凛族勇士战场上依然暖和。后来纳萨与中原经商,用寒马换来了生铁与冶铁技术。在雪獾皮甲的最外层打上一层铁锁环,又加固了一层防御。这些铁甲与刀剑是纳萨在冰原上立足的资本,冰原上的部落都知道,自己的白骨短刺是刺不穿冬澜部铁甲的。
伦督不停地揪着霜獒的毛发,将雪白皮毛中的灰尘掸去。
纳萨瞥了一眼,“像点样子,你可不要输给德苏身边的凛族第一勇士。”
伦督立刻将手放下,一脸不屑,“您是说那个奴隶也会来?”伦督心中埋怨父亲竟然将自己与那个奴隶相提并论。
那个奴隶叫阿木尔,是德苏手下的一个奴隶。但是却是一个可怕的奴隶,据说他一拳打死过一头雪獾。雪獾是冰原上最恐怖的凶兽,它比霜獒力量大,比棕熊更灵活。雪獾的皮用来作武士的甲胄,锋利的獠牙可以作为短刺。凛族人猎杀雪獾,都是在一块平地里放上下毒的肉。
等雪獾吃下带毒的肉,凛族人在身后跟着,直到雪獾晕倒,凛族人才敢上去。所有人用凊檀木棍猛敲雪獾头部,直到头部完全碎掉死去,凛族人才敢动手扒皮。
阿木尔竟能一拳将雪獾打死,纳萨想着冰原上流传着阿木尔的壮举,比在冰天雪地里冻两个时辰还冷。
“现在的凛族真得不同往日了,一名奴隶也能称为勇士了。”纳萨心中有些悲凉。
“凛族上奴隶就是奴隶,即使再强,也终就是贵族的物品。”
纳萨没有说话,目光狭长凌厉。
“他们来了,凌南部的人来了!”纳萨早已看到了招摇的冰川大旗,只是他刻意表现淡定。
身后的武士却喧闹起来,“快看!那个就是阿木尔。”众人顺着一个武士的方向,看见离德苏最近的一名武士,这么冷的天,竟然赤裸着一条胳膊。那胳膊肌肉遒劲,棱角分明。众人看到后不住地惊叹。
“我们凛族第一勇士,不会是个傻子吧?”伦督看到阿木尔赤裸着胳膊,竟将他能打死雪獾的事抛在脑后,忍不住嘲笑道,“脑袋冻傻之后,就不怕冷了吧?”
身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纳萨看着这个儿子,摇摇头,“你可有信心打得过他?”
伦督瞬间闭上嘴,像是被寒风吹久了的嫩叶,虽然心中仍有一股冲天的傲气,但不得不低下头。
凌南部的獒骑越来越近,冰面上的震动越来越大。细薄之处,竟震出裂痕。纳萨大致扫了一遍,凌南的骑兵至少来了一半。
冰原上战马马蹄太滑跑不起来,凛族人的祖先发现霜獒不仅可以在冰雪上高速奔跑,而且威武有力,和雪獾一样是难得的勇士。只是雪獾难以驯化,最终霜獒成了凛族人征战的伙伴。但是凛族人驯化霜獒的同时,为了保留霜獒的野性,让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自己的同伴。
命运摆弄中,不仅动物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人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