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帐里,纳萨来回踱步,魂不守舍。这时灼滦掀起帘挡,走了进来。纳萨轻叹口气,走下正位,向灼滦行礼,“狼主,请上位!”
灼滦抱拳还礼道:“纳萨主君不必多礼,正位还是你坐吧。”说罢灼滦径自落到左侧座位上。
纳萨心中稍有舒畅,说道:“狼主,还请您迅速赶往冰冠山点燃祭坛。”
“哦?”灼滦疑惑,“为何要如此突然?”
“自从凌南部走了,我心中总是不安。”纳萨将手按在心口上,“狼主,那天发狂的霜獒触碰到你的血就立刻安静下来,我猜德苏就已经看出您的血与众不同。我怕他知道我要尊您为狼主,他对其余三部的子民有了防备。”
灼滦点点头,看着紧张不已的纳萨,转而轻笑道:“我一切都听纳萨主君的,我们说好的,对于凛族来说,我只是傀儡而已。”
纳萨愣了一下,拍拍手,侍从走进来。
“快去请摩湳先生和幕先生!”
摩湳自从听到灼滦说不想统领凛族之后,便不出冰帐,不再问冬澜部的事宜。纳萨来请他,他就说自己老了,一切都请纳萨自己做主。矫健如昔的幕朝原也仿佛一夜之间垂垂老矣。俩人总是聚在摩湳的冰帐里,整日饮酒,说着以前冰原上的事。
纳萨知道幕朝原是失去了斗志,但是令自己没想到的是摩湳也这般模样。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心中对于往生神的执念还是这么深。
纳萨心有不甘,却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
少倾,两位老先生冲进冰帐。近乎小跑一般跪倒在灼滦身前,双手交叉胸前,然后又冲天张开,“狼主,您是听见往生神的指引了吗?”
灼滦没有说话,纳萨忙说道:“狼主是不忍看宗络用邪术为害凛族子民。”
幕朝原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少年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忍痛负重前行的样子,本已经打算就在冰原上隐退。能死在着漫天大雪中,已经比当年一同渡过银川河的十八骑要幸运,也算是身为凛族武士最后的归宿。可谁知灼滦态度竟然转变,幕朝原太了解这个孩子了,此时虽然激动,但是也有几分心疼。
灼滦开口说道:“我要遵循祖父的遗志,重新做凛族的主人。”灼滦虽然声音坚定,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想统领凛族,也不想信奉往生神,这只是和纳萨做的一次交易。而“遵循祖父的遗志”是灼滦唯一能说出口又能让幕将军和摩湳先生信服的理由。
灼滦诧异地看着两位老人,只见他们双臂一直张开在空中。
“既然狼主您要统领凛族,那就要行往生神才能懂的礼仪。”
两位老人双臂举了有一阵子,就连幕朝原这样戎马半生的军人,胳膊都已经微微发颤。摩湳更是在咬牙坚持。
灼滦一时犯难,愣在那里。
纳萨看出灼滦的窘迫,刚想上前缓和僵局。灼滦缓缓抬起手,先是交叉在胸口,然后将双臂伸向空中。
两位老人瞬时落下酸麻的手臂,交叉在胸口还礼。俩人相互对视,眼角露出笑意的同时有闪出泪光。
灼滦此时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心里有一点酸楚,看到两位老人这么开心,心中也有一丝欣慰。灼滦很想大哭一场,却将手指扣进手心里,咬牙忍着。
“铁格,往生神的使者回来了,我们凛族又要团结在一起了。”摩湳声音洪亮,不像是年迈的老者。
“铁格!”灼滦心中惊叹,“这就是幕将军的凛族名字,从未听老将军提起过。”
幕将军此时兴奋地将灼滦搂在怀中,“主君,您看到了吗?您的孙子就要成为凛族的狼主了。是您在往生神面前感动了她吗?”
幕朝原的热泪顺着灼滦脸上留下,灼滦抬起头,对上幕朝原那双殷切的眼睛,“老将军…………”
“君……狼主,为难你了。”幕朝原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将是你新的征程!”
灼滦点点头,“新的征程!”少年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摩湳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狼主,您准备什么时候去点燃祭坛?”
灼滦顿了一下,看向纳萨。
纳萨轻叹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忿,“那日狼主在凌南部众前暴露自己的‘冷荒血’,我怕他们会在半路伏击,所以要尽快。明日准备一天,后日便出发。”
灼滦好奇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您只需把织雪剑带上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摩湳的话有些颤抖。
“路途遥远,还要攀登冰冠山,摩湳先生要一起去吗?”
没等摩湳开口,幕朝原抢声说道:“我们一起去!”
“幕将军,你们…………”灼滦本想说你们这么大年纪,还是不要去了。但看着二人激动的神情,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幕颜部点燃祭坛,统领凛族这么重要的仪式,您务必要让我参加!”幕朝原虽然是在请求灼滦,但却不容否决,“我没能参加满达主君的仪式,但往生神冥冥中自有旨意,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在一旁看着熊熊的圣火燃烧。”
幕朝原从祖庙救下自己,他就日夜盼望着自己点燃祭坛的那一刻,灼滦知道那一刻对于幕朝原太重要了。那一刻意味着祖父的日夜期盼有了回响,意味着幕将军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意味着他们一代人对于冰原上的执念。
灼滦用力地点点头,幕朝原又笑了起来,转而对着纳萨说道:“我要一副獾皮甲。”
“满达少君的家伴,本就是我凛族上崇高的武士,一副獾皮甲有何不可!”
幕朝原拜谢,摩湳笑道:“有多少年没穿过獾皮甲了?”
“有五十年了!”幕朝原慨叹,他掀起帘挡,望向了白茫茫的冰冠山,身体突然挺拔了起来。
灼滦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产生了浓烈的敬意。五十年了都没能将他的心给改变,五十年了,他依然在为心中的期盼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