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凌城里又是一段平静的日子,灼滦趴在床上,后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早上太医过来诊完脉,告诉他,最好继续在床上静卧几日,等元气彻底恢复,即可下地走动如常。
卧床的这些日子,每天睡到正午过后,阳光似乎比往日更早照进屋里,而且更暖。看着灿烂的阳光,被生生按住的少年之心,竟有些躁动。
灼滦试探地将一条腿放到地上,一点一点地用力瞪着地面,并没有疼痛传来,他几天前试图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着实疼了好一阵子。
灼滦又试探地将身子斜着,暗自庆幸着,完全没有疼痛,另一条腿也触碰到地面。这些日子,北云正每天都送来大量的药材,补品,每天两次让太医过来诊脉,再加上柳漾儿精心的照料,令灼滦后背的鞭伤好得飞快。
北云正亲自来到铭心园看望灼滦,着实让灼滦感动不已,虽是替北临挨了两鞭子,毕竟自己遇刺君父都没有看望过自己。
这些日子,每天只能趴在床上,无聊至极,最盼望的就是每次南昭过来,给灼滦讲些好玩的事情。
时间在灼滦这里像是一个变化无常的人,没有南昭的日子总时间希望快点过去,却像是暮年的老者,缓缓地移着步;南昭在身边的时候,总希望时光慢点,无奈又变成顽皮的孩童,蹦蹦跳跳得就跑远了。
灼滦双腿着地,趴在床上,正打算起身的时候,柳漾儿端着一个短案走了进来,看见灼滦的样子,先是微微皱眉,然后不禁地笑了起来,“世子,你这是练哪门子武功呢?”
灼滦尴尬不已,用力蹬地,站了起来,“我已经没事了。”灼滦伸展着四肢,像是一只冬眠的熊,嗅到了春天的温暖。
“不行,林太医说了,你要彻底恢复好才能下地走动。”柳漾儿说着,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灼滦被国主车架送回来时,背上那两条红紫的血印。
更令柳漾儿难忘的是,灼滦虽然满头的冷汗,但看到自己依然咬牙笑了一下,让自己安心。那笑容是那样的难看,但就是在柳漾儿的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
“两鞭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柳漾儿想到又是英家人,心里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拳头不由地攥紧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你看我。”灼滦一会双手放在脑后,一会上下交叉在背上,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害得柳漾儿“呵呵”得笑了出来。
灼滦挠着头,“我就说我没事吧。”
“公子这近二十日,闷坏了吧。”柳漾儿问道。
“就是总想着出去透透气。”灼滦不好意思地说。
“那就在园子里溜达一下吧。”柳漾儿突然明白了灼滦的意思,“天就要黑了,可不能走太远呀。”
“知道了。”灼滦起身要走。
“先把这碗药喝了。”柳漾儿端起碗。
灼滦努起嘴,“林先生开的药,实在是太苦了。”灼滦喝下药,眉头挤成个旮沓。
暖春时节,街头的垂柳抚上一层翠绿,灼滦失落的在柳枝下漫步,任凭长长的柳条碰到自己的头顶,树枝上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嬉闹着。
南昭去宫坊里学画,北临被留在祖庙里悔过,灼滦孤独地走在街头,那晚的情景涌现脑海。
灼滦被打了两鞭子之后,北云正出面求情,谁知大将军还是不依不饶,最后北临被留在宗庙一边养伤一边面壁悔过。
灼滦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不知道该去哪里。
突然灼滦想到那天在北城碰到的艺棚子,这会四下无事,索性去听听,没准能听到什么新鲜。
昭凌城是一座巨大的城,中间敬天门将城市隔开,随之隔开的是贫富差距。南城达官显贵,北城贩夫走卒,这也造就了两城截然不同的生活。
城南里各酒楼,戏班每天夜里人声鼎沸,人头躜动,置身其中,一片灯火通明,流连忘返。城北多是农民、小商小贩,无事时便早早熄灯入睡,尤其春天时节,早起播种,劳作一天已是筋疲力尽,便早早进入睡眠。晚上城北多半是死寂,偶尔看到一两家掌着灯的小店。
城北平日夜晚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那个艺棚子。里面都是一些跟着师傅学艺几年,但天赋不够,几年时间都登不上台的伶人,还有有力气但是不想种田的农民,和读过几年书但是谋不到一官半职的人。他们只能拿着书中的只言片语,混着自己编纂的东西,变成奇奇怪怪但很合平民百姓口味的演义,用这些换着自己生活的钱粮。
南城的戏台上多半是才子佳人,宫廷往事。而北城的艺棚子,多是英雄野史,达官秘闻,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南城路边的酒楼,早已挂上高高的灯笼,形成一片火红。走过敬天门,耳朵里的嘈嘈杂杂瞬间被静谧所淹没。除了偶尔的狗叫,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灼滦想起了奉阳城,很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奉阳这会有没有热闹点。
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从艺棚子里发出,那位领班的正在棚口招呼着来的人,离老远看到灼滦走来,一溜小跑到灼滦身边,恭敬地行个礼,“恭候公子大驾多时了,上座天天给您预备着,公子快请,马上就要开场了。”
“今晚有血城……”
“噢,今晚上说的是《从天伐记》”领班的拱拱手,“七灵将可比血城征东的故事精彩多了。”
“公子您看着,若是不精彩,小的不收您的钱。”领班的谄笑道。
领班的引着灼滦,掀开大棚子的门帘,都说市井百姓不懂达官显贵的生活,其实达官显贵们对市井小民的生活更是一无所知。
一股微微呛人的味道传来,更让灼滦没想到的是,里面热闹非凡。每人的脸都是微微发红,那是在外边劳作一天,被风吹的红。
整个棚子里,只有最前排有一张单独的茶桌,此时上边摆满了第二排人的外衫。领班的将灼滦引到茶桌处,赶紧招呼伙计将这些外衫收拾好。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心中好生莫名其妙。此时,从台后走出了一位穿着士子长衫的先生,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
众人大呼,有的人吹口哨,有的人大喊,混乱极了。
长衫先生挽了挽衣袖,躬身长揖,“啪”的一声,将惊堂木打得山响。
“春去又寒冬,提刀跨飞鸿,本是林间草莽豪雄,取义随天从!”
“好!”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各位看官,今天咱们接着说绿林飞将军络承泽,提着斩马刀,跨着飞鸿马,为天下大义跟随天子征伐的故事。”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比量了一个提刀的身段。
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