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相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南昭身旁,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女儿啊,你知道,昱天子派丞相宁徵言来选秀女,朝臣家的未婚配女子都要去畿天城了。”
“咳,去呗,就是给天子当媳妇呗。”南昭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后要是当了王后,我就让天子封你做大昱朝的丞相。到时候你们俩就来畿天城,我们还在一起,这多好啊。”
两人听着南昭的话,竟然有些惊骇,女儿完全变了一个人。
“既然天子下召,国主下令,我们也抗不了命,就这样吧,挺好的。”南昭眼神稍微有些暗淡,“只是不能想见你们就能见到你们了。”
南昭用力睁大眼,又闪出光,“不过我努力当王后,哈哈。”
“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南怀远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夫人此时哭的像是个泪人,抽泣了起来。
“快吃饭吧,菜都凉了,今天我要多吃点。”
南怀远缓慢地又坐了下来,像是丢了魂一样,眼神发直。
南昭也不在说话,一家人没有兴致地吃起来。
一家人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南怀远一人躲进了书房里。南昭陪着母亲在卧房里说着话,回忆起南昭小时候的事,两人边说边哭。
夜很深了,南昭看着母亲入睡,才小心翼翼地给母亲盖上被子。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南昭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眼角里依然有晶莹的泪光。
走过书房的时候,南昭特意放缓脚步,好像听见书房里有人在哭泣,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南昭本想进屋与父亲说说话,但想到父亲看到自己,肯定会更加的伤心,垂着头走回到自己的屋里。
南昭心绪不宁,躺着床上,翻来覆去。下午的时候,自己正要去父亲、母亲的卧房时,忽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像被雷击中一样,愣在那里。
缓过神的时候,南昭本打算回屋收拾东西立刻逃跑的。但听到父亲说的话,自己却也是不敢走了。
看着父母为难的样子,南昭知道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让父母他们担心为难了,自己必须要让他们安心。
暗月的光倾泻在房中的地上,昏暗的房间里,地面仿佛一面镜子泛着惨白的光。女孩儿的身影呆呆地站在黑暗里,惨白中的阴影像是镜中的魔鬼。
一丝晶亮滑落脸颊,突然两个男孩子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一个英气威武,一个瘦弱勇敢。
那个身手很好一直保护自己,对别人冷漠对自己很好,总是牵挂着自己的北临。她似乎又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在月下呆呆地坐着,无论什么时候走过去都会对自己微笑。
还有那个拘谨着起身行礼的瘦弱男孩儿,比武总会让着自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连风筝都放不起来。想着那天灼滦一人提着刀冲进相府时,自己真有冲上去抱紧他的冲动。
南昭想着这些,忽然有些出神,心里像是被一阵风吹过,很凉。
记得她偷偷地问过教自己画艺的画坊女画师,“怎么样算喜欢?”
女画师笑着说,“南昭小姐长大了,也思春了。”
“没有,才不是呢。”南昭赶紧辩解道,“我就是看书上总是情啦爱呀的。”
南昭歪着头,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好奇!”
女画师也不说破,看着她笑道:“你现在想着那个男孩子的样子,就是喜欢。”
女画师呵呵地笑起。
南昭涨红着脸,低下头,她想问,心中出现两个男孩的样子也叫喜欢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甚至有时再想,就这样就很好呀。灼滦也不会回奉阳了,三个人天天在一起多开心啊。可是这个想法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又有谁是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呢。总有一天父母也是会远去的吧,这可能就是先生说的岁月不待人吧。
她摇了摇头,又转身,想要睡去,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些事了。
可是她辗转反侧,又怎么能轻易睡得着,这个生活十四年的地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畿天城里没有父亲母亲,见不到北临,灼滦了。想到这,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
南昭一直也在问自己,如果真的要和一个人一直生活下去,自己会选谁呢。
以前只有北临一个人,觉得他武功高强,虽然为人冷漠,但是内心善良的。但是突然跑出一个青国世子,那个有点呆呆的男孩,那天听说奉阳城有变,他回不去家了,自己还在心底里,为他难过了好一阵。他什么都会听自己的,即使自己要喝酒,他明知道女孩子不能喝,还是让自己尝了一小口。
想到这里,南昭的心就像是喝下了一小口醇酒,仿佛钝刀一样刮着。
命运总是这样为难着人,他向你抛出各种各样的选择。当你做出了无数选择的时候,你猛然发现自己成长了,但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很多的选择。
南昭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的疲倦,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的事情,像是一下子要把自己的心脏撑破。她转过身,将头埋在黑暗里,枕边已经湿润。
深夜中南昭惊醒,她又梦见那天黑甲军蜂拥而上,将父亲母亲从自己的身边拽走,她焦急地喊叫,身边却静谧得有些恐怖。她没有等到灼滦提着刀冲进府内,与数十黑甲军拼命。北临也没有跨马而来,冲到自己的身边。只有自己声嘶力竭地呼喊,然后天地间回荡着自己的哀嚎。那个场景恐怖极了,她起身走到地面上的那片惨白中,伸出手,想要接住月亮的光。月光却像水一样流出掌间,她将手掌握成拳头,抓不住什么东西似的心中泛起无数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