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徵言要来北幽为天子召选美女充实天子后宫的诏书,在北幽朝堂上掀起不小的波澜。大臣里基本分成有女儿的和没女儿的两派,两边各执一词,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有女儿的说宁徵言强盗做法,上裹挟天子,下命令诸侯,各国早已不悦。莫不如趁机传檄《讨贼书》,各诸侯必会响应,共同讨贼。
没有女儿的说,宁徵言虎狼之心。他就是以此为借口消灭异己的,荆越国、樊国、渊国就是先例,何况他手里握有天子诏书,虽然现在昱朝王室衰微,但依然是天下共主,若北幽不想背上犯上的罪名,就应顺从宁徵言。两伙人你一言他一语,一时间朝堂上沸反盈天,吵得北云正脑袋嗡嗡直响。
有女儿的最后都寄希望于南怀远丞相。昭凌城里都知道,丞相家有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儿,如果真的让宁徵言挑选,丞相家的女儿必定被选上。但南相一直不说话,最后还是说请国主定夺。
相府的书房里,墙上挂满了名家的字画。一面到顶的红木书架格外耀眼,里面满满陈放的书籍、卷册是南怀远最爱惜的东西。柔暖的阳光从窗棂里照了进来,落在檀木长案上,南昭正伏在长案上练着书法。
南相轻轻地推开门,慢步走到了南昭的身边。
只见泛着一层黄的宣纸上,两列“钟灵体”清秀俊美,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所书。
“薄衣纤手弄杨柳,郎入门前走,轻点鬓发,倚门回首,垂头欲见羞。”
南相看着女儿认真地书写《古韵经注》里的一首怀春诗,大概知道了女儿的心事。英家叛乱的那天晚上,两位少年不顾自己的鞭伤冲进府内,拼命救下自己和南昭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人的心意。自己还暗地思忖着女儿到底是更喜欢那个冷冷的大幽公子呢,还是更喜欢那个看着柔弱的青国世子。如今这样一道诏令,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给女儿开口。
“这首词是写给谁的?”南怀远笑着说道,“是北临哥哥呢,还是灼滦哥哥呢?”
“哎呀,父亲,你怎么学那猫儿,走路也没个声音。”
南相见女儿岔开话题,也不追问,不作声地看着女儿的脸涨得通红。
他下朝之后就径直来回到了女儿在的书房。他心里难过,就是想和女儿多点接触。看着这么优秀的女儿,想到她就要到遥远的畿天城去,没准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不甘心和无奈就涌上心头,眼睛竟有些湿润。
宁徵言特意在诏书上写着荆越国、樊国、渊国因不听天子诏令而被灭国。然后还有一本北幽的户籍,里边有各家女儿的详细信息。北云正吓得要死,警告各位大臣不要想什么歪主意,一定要按照诏书上的做。
“父亲,你怎么了?”南昭惊讶地看着父亲,好像从没看他哭过。
“女儿长大了,父亲高兴。”南怀远指着宣纸,“快写吧,墨汁都要干了。”
南怀远快步走出书房,房外一个学生等在门口,“南相若是开不了口,那就让下官去和小姐说。”
“不必了,我先和夫人商量商量吧。”南怀远抬起宽大的袖口,擦了擦眼泪。
“依小姐的性格,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家国面前,儿女私情都是小事,谁让她生在官宦人家呢。”南怀远掩着面,走远了。
春天似乎比冬天慢,南怀远看着一直落不下的夕阳,照在屋里垂泪而泣的夫人身上,有一丝苍凉的感觉。
“当初若是生个男孩儿就好了,不用担心这样。”丞相夫人没来由地指责着。
“男孩儿?不入仕庸庸碌碌。入朝为官,武将担心回不来,文臣伴君如伴虎。生在官宦之家哪有容易二字呢。”南怀远起身迎上夕阳,剩下半边脸的黯淡,“入了畿天城,以咱女儿的容貌,才德,没准做个王后,到时候咱们也去畿天城了。”
夫人想起坊间流传的昱天子楼泽杀兄弑君夺位,想着这样一个人的脸,就是一张极其残忍,凶神恶煞的脸。女儿若是进入畿天城,以女儿的性格,肯定受不了畿天城的规矩,到时候任性犯错,在宫里肯定吃不消的。
夫人想到这些,刚要张嘴辱骂,但抬头却看见了南怀远昂头闭着眼,眼角处流出晶莹的光亮,夫人垂下头,哭得更伤心了。
晚饭时间,两人愁眉不展地聚在饭桌上,不知道该怎么与女儿说,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南昭应该会把房盖捅开。
过了许久南昭还不来,两人以为她又跑出去玩了,心里一下放松许多.但这时南昭蹦蹦跳跳地走来,两人心又提了上来。
南怀远在饭桌下,用脚踢了踢夫人,夫人会意地提了提神,“女儿怎么这么晚,快来吃饭了,菜都凉了。”
语气低沉,就像是丢了东西一样。
“我一直在书房练书法了。”
夫人想起,南昭六岁时,吵着要练习书法。看着南怀远蘸完墨汁,递到南昭手上,她竟然随手写完,然后蘸了蘸墨汁,用笔甩到了南怀远的脸上。南昭高兴到跳脚的样子,夫君又气又爱的样子,她都记得,转眼间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夫人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母亲,您怎么了?”南昭低头问道。
“没…………没怎么,快吃菜。”
“是不是父亲又欺负你啦。”南昭拍着胸脯说,“母亲你说,女儿给您出气。”
南昭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母亲,您也不要总埋怨父亲。父亲在朝为官,大幽好多的事情都要处理,父亲每天都要处理公务到很晚,您别总是说他了。”
南昭看着父亲已经半头的白发,将手指扣在手心里。
两人相互看着,记忆中女儿一直刁蛮任性,好像从未这么懂事过.两人意外地看着南昭,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听着南昭懂事的话,夫人没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