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甲士走进牢房,为首的一个军士抱拳施礼:“长公子,请上路。”
灼滦呆呆地坐起,看着那个军士,似乎这个世界一下子陌生了。昨天还是功臣,一会儿就要掉脑袋了,帘子后面的风景真的是难以预测!
他怀着满心不甘慢慢起身,泪水默默涌出,凉凉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叮当作响的镣铐上。走进了刺眼的阳光里,灼滦抬起了头,朦胧中,七彩的天空上,一只空白的风筝飘忽而至。他使劲眨了下眼,那束光线直接刺进了心里,生疼生疼的。天空上除了阳光和几朵白云,什么都没有,他的心又被狠狠的剜了一下!
刑台被设在闹市里,北云正命更夫传更了一晚上青国背弃盟约,今日正午斩杀质子的更文,刑台下边密密麻麻挤满了前来观看行斩的百姓。
“这不是那个少年英雄吗?”后边一个人探着脖子往前看。
最前排的一个百姓,双手抱在胸前,“英雄什么?背信弃义的国家里能出什么英雄。”
“青国背盟,和这个少年有什么关系?”后边那个人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各国送宫室的子弟来做人质,就是表明不会背弃盟约。若背弃盟约,质子就是牺牲品。”
“那这质子也太可怜了,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幽平叛的功臣,说杀就杀了?”
“这就是生在公侯之家的命!”
吵吵杂杂的声音,一波一波地飘入灼滦的耳朵,脑袋一阵昏沉。灼滦被两个军士押着跪在一个木台前,身体像是被抽空一样。
远处走来一名壮硕无比的人,胸肌乍起像是两座山丘,他赤裸着胳膊,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怀里抱着一个用特备的布料紧密包裹起来的东西,那是即将斩下自己头颅的鬼头刀。行刑的刀平常是不能见人的,所以会裹上一层布料,到了杀人的时候开封见光。
突然远处的监斩官走出来,站在灼滦的身旁,手里展开一卷诏令,朗声读道:“今青国违信背义,大军侵犯我关西之地,公然违背盟约,实乃离心离德之举。我大幽上应天道,下顺民心,斩杀青国质子以祭我大幽军旗,以立国威,望各国切勿效法。”
监斩官说罢抬头看了眼太阳,大声喊道:“吉时已到,行刑。”
只见一名侍从端着三大碗酒走了过来,刽子手端起一碗,一仰头喝个干净,用力将酒碗摔碎。又端起一碗,喝了一大口,随即解开包裹着鬼头刀的布料,刀身宽大,刀刃映着阳光如一条细丝。那柄不知道沉睡多久的利刃,今天就要喝到鲜美的血腥。刽子手将嘴里的酒,一口喷到刀身上,灼滦看着反射的阳光,感觉一阵刺骨的澈寒。
“长公子,放心,你的英勇事迹我听说过,但国与国之间不能讲人情。下人能做的就是手起刀落,必不会让长公子感受到痛苦。”刽子手端过一碗酒,放在灼滦的嘴边,“喝了这碗酒,长公子好上路,如果对世上存有怨恨,化作厉鬼,请不要缠着下人,下人只是个混饷的。”
灼滦见过其他的刽子手,行刑前都是眼睛发红,冷漠得就像是一尊石雕。但没想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竟然会被这个杀了自己的人感动,灼滦眼眶有些湿润,低头猛地一口喝干了整整一碗酒。
酒气比灼滦喝过的任何一碗醇酒都烈,反上来的酒气直顶灼滦脑门,自己被呛得眼泪直流。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耳朵也听不见众人的议论,脑袋昏昏沉沉,对那柄鬼头刀也不那么害怕了。
监斩官摆摆手,两名军士将灼滦的头按在木桩上面,刽子手高举着鬼头刀,对着灼滦大喊:
“长公子一路走好,下一世不要投在公侯家了。”
刽子手的鬼头大刀带着猛烈的风,向着灼滦的脖颈砍去。灼滦的手臂被军士反抓着,他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两名军士觉得胳膊被灼滦攥得生疼。灼滦大口地吸了口气,这是他在世上最后一次呼吸了。灼滦全身寒毛立起,身旁的世界好像静止了一样,没有一丝声音。
今日清晨,北云正在宫城上远远眺望,他总觉得斩杀灼滦,心中有一点点不忍。毕竟是那个孩子冲进暖春阁,与英山易拼命博杀才救了自己的。可国法如此,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怪他生在暴虐无常的宫室里。
北云正想得出神,二公子北执匆匆地赶来,“君父,我要向你引荐一个人,他说可以让君父兵不血刃得到饶柳、新泉和周围五城。”
北执见北云正有所狐疑,“是个君父意想不到的人。”
北云正看着故作神秘的儿子,不知何人会在此时,献出夺取饶柳、新泉的计策,“让他进来。”
少倾,北执引着一魁梧之人走来,二人脚步匆忙,像是在赶着什么急事一样。见到北云正,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草民幕朝原拜见大幽君上,愿君上万年!”
“幕朝原?”北云正大惊失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北执。
这个让大幽将士吃了不少苦头的将军,据线报说十八年前突然不见踪影。听到这个消息,北幽朝堂之上,君臣还一同喝彩,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可是虎痴将军?”北云正那时刚开始涉入朝政,总会看见青国虎痴将军幕朝原进兵关西的战报。
“草民如今没有官职,君上可直呼草民姓名。”幕朝原长揖道。
“你就算没有官职,也是寡人的前辈。”北云正上前扶起幕朝原,发现眼前这个人已经老迈,并不像将士口中那个悍武的将军,“虎痴将军来找寡人何事?”
“君上,我想迎回世子灼滦,立为国君。”
北云正更是大惊,北执上前说道:“君父,请听幕将军说完。”
“灼昂谋逆篡位,屡施暴政,百姓苦不堪言,大臣们敢怒不敢言。草民幸得群臣信任,特来请求君上让草民带世子灼滦回去。并需借大幽之铁骑,助我杀回奉阳,推翻暴政,草民愿代世子送出饶柳、新泉及周围五城,并与大幽世代盟好。”
寂静的宫城里,一阵“啪”“啪”的马鞭声响彻宫宇,一骑快马飞奔向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