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时间过了多久,天压抑着一股阴沉,便传出有人敲门的声音,姑姑的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去,她看着我,冷冷的面色未缓和,道:“进来。”
我抬眼,余光瞥见了不猜,有些迷惑:他来干嘛?不应该准备一起施行逃跑计划吗?
“不猜见过夏侯大人。”不猜向姑姑行了个礼,姑姑仍旧没从我这移开视线,眸光淡然,依旧不染一尘,姑姑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问:“不猜贤侄有何事?”
不猜起身笑了笑,悠悠道:“不猜记得,家父与令尊交好,我们两家也曾有过一纸婚约,时间过去那么久,不猜也长大了,如今小侄是来提亲的,来迎娶夏侯妤苏,聘礼自然备好,若是…”
姑姑闻言,嘴角又是那抹冷笑,她眯着眼眸,她的眸中浮现出蜻蜓点水般的悸动,“贤侄,虽说那时我还小,不懂情情爱爱,但我记得,跟你定亲之人是我庶兄之女,夏侯妤洁,如今夏侯府被屠,洁儿已然归西,这张婚事就此作废,不必在题了。”
“如若我与妤苏姑娘是真心相爱的呢?您还会阻止吗?”不猜笑着对我抛了个媚眼:“是吧?妤苏姑娘。”
啥玩意?我继续一脸懵逼,二脸懵逼,没人跟我说过啊,剧情会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姑姑的余光扫了我一眼,我还在持续懵懂中,姑姑见我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怒了,吼道:“哑巴了?夏侯妤苏!回话。”
对她的恐惧,我似乎深入骨髓,她一吼,我吓得手一滑笔掉在书案上,我笑得尴尬,有些底气不足。
“算…是…吧…”
“您看,不如便成全了小辈。”不猜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满是严肃:“日子您定,自然,我不会亏待妤苏的。”
“不行,我不同意。”姑姑的眼中皆是不掩的怒火中烧,她的语气坚决而带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为何不行?我与妤苏姑娘真心相爱。”不猜笑意深长地问,他目光炯炯看着姑姑,一字一句坚决地道:“古人云,拧拆十座庙不毁一庄亲,夏侯大人这是想要妤苏恨您一辈子吗?”
语气刚落,姑姑转眸,一道不知其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的唇畔微微动了动,丹唇启了又合,最终却是一字不吭。
貌似主角却又不是主角的我依旧云淡风轻,对这事丝毫不放心上,我深知这场戏,我终不是主演。
我抬起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又垂下眸默默无言。
随后,耳畔传来姑姑的声音,“夏侯妤苏,你可会恨我?”她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久违的温柔,一丝无可奈何的苍凉,和一丝疲倦。
我还未张口,她便扬起似寒冰般的冷笑,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由她轻易就擅自决定,如今哥哥不在了,我便是她最亲之人,所以……”
不猜冷笑,字字诛心,“既然是最亲之人,为何您不让她好好的像个平凡人一样,就那么平凡的过着一生。”
她的眸中不再淡然,就如同一块石子投进了寂静的死水中,溅起水花,拨开了层层涟漪。
“你不会懂。”过了许久,姑姑终从牙缝中挤出这段话,她看着我,眸中滑过一丝心疼,仅是短短一瞬,不过还是被我捕抓到了,她的面如冰山似乎终年不化,道:“至于你,夏侯妤苏,从今往后便与他断了往来吧。”
我抬手抵着下巴,故作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但还是装的不像,一滴清泪从我的眸底滑落,终究……我还是不及你的计划。
我的泪水打湿了眼前的书页,姑姑见样愣了愣,却依旧无言。最终,挥袖离去。
我知道,她定是以为,她亲手毁了我的姻缘,我恨她,所以我才因此伤心落泪。
但,真正的缘由不是这样的,我与不猜清清白白,井水不犯河水,不猜娶谁,不猜爱谁,与我何干?
你说你爱我,可为何三番五次的不顾我的感受,你说给我的家,就是这无边的炼狱?你给我的爱,难道便是你强加给我的责任?
从始至终,你从未爱过我,从未像个亲人一样,给我温暖的怀抱。
我自顾自地冷冷笑出声来,笑声凄凉,又带着自嘲,似乎还含杂着委屈。
“妤苏,别撑着了。”不猜怯怯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为我拭去了画花我脸庞的泪,“哭吧,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有时候死撑是不值得的。”
我猛然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地挤出一抹笑容,微哑的声音带着些丝丝的哭腔,“我才没哭,还有你,怎能擅自拿我清白来开玩笑。”
不猜有些委屈,“只有这般,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将你带走,但我没想过会是这样,对不起。”
——
漆黑的夜晚一贫如洗,没有点点繁星,没有皓月当空,一道闪电划破沉沉的天际。
我收拾好了行李,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我望着天,这天终要变了,四年了,等了好久。
雨丝敲打着窗台,雨声沥沥,似一首杂乱无章的曲子,或许当时的我还有些孩子气,我执起笔,在纸张写下大大的几个字:姑姑,我要私奔了!
我披着蓑衣,戴着草帽,趁着夜色便匆匆离去,接着,回荡在耳边的是隆隆雷声。我承认,在那刻我确实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我便咬牙前行,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雨天地滑,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狗啃泥,我吃痛地低吟一声,看着这黑暗笼罩的天,没有一丝光,心中总是万般害怕,也是忍痛前行。
雨越下越大,这样我的逃跑计划就越顺利,我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一路跌跌撞撞,满身是泥,卑微如尘埃。
雨渐渐停了,我一直走,哪怕那时我已经身心俱疲,哪怕那时的我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哪怕我随时都可能倒下,但最后我也没停。
我咬牙撑下去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我知道黎明快要来了,风雨后的钟南山很美,但我不敢稍作逗留。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我终跑出了钟南山,或许吧,我要感谢不猜,若不是他这么一闹,姑姑也不会觉得愧疚而不敢见我,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东方的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周边的云彩泛起微红,我咬了口手中的干粮,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