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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穆祠

再说那日,“擒龙殿”上的阴霾尚未散尽,而寒生的心却早已跌落到了悲冷的冰点。

他甚至不能等到云天醒来,跟他再说上一句话,因为几个年轻弟子早已给他拾掇了几件衣物,忿然塞到他的怀里。

此时此刻,凝重的“擒龙殿”寒生再无法待下去了,凝滞的空气已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慈竹师兄,丁梅师姐!苍柏……师兄,求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云天……”寒生给三人一一磕着头。

苍柏轻哼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寒生之言。

只有慈竹和丁梅上前宽慰了几句。

寒生再次拜别了众人,沉步走出了“擒龙殿”,他将衣物放在前殿的门边,疾步走进了膳厅旁的偏房——云天依然熟睡般的躺在床上。那一刻,寒生好想大哭一场,但屋内几个年轻弟子的指指点点和斥责的气息,让他不得不把那股悲痛拼命的咽了回去。

痛别了云天,寒生终于背起了行囊,离开了无尘宫,只是此际他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半年多前,初到无尘宫时的那份憧憬和激动早已烟消云散。

也许,在寒生的心里,这一刻他离开的除了黄叶,除了云天,还有希望。

寒生把伤痛深深的埋在了心里,多年来,这已成为他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出了无尘宫,是一条下山的路,寒生却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山脚。就在他驻足于山脚,回首凝望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慈……竹师兄!”

寒生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为何你要揽下所有的罪责,我知道那绝不是你的主意。”慈竹叹然问道。

“我……”寒生欲言又止,继而又目光颤动道:“云天……云天他醒来没有?”

“唉,你放心吧,有苍柏每日以真气护住心脉,再敷以散瘀之药,半月即会痊愈。我因明日有要事要下山数月,不然我自当亲自照顾。”慈竹道。

“多谢师兄!”寒生顿首道。

“寒生,你不会怪我吧!师兄也是为了你好,这段时间你着实不便再留在无尘宫。待我下山回来,定会劝师傅准你返还。”慈竹道。

“不……不,寒生怎会怪罪师兄,我知道你这是在保护我……”

“飞雪峰路途遥远,又是苦寒之地,你一定要小心,这些火折你带在身上,留作取暖火种。”

寒生接过火折子,眼睛又瞬间湿润了,他深深地给慈竹鞠了一躬。

“好了,去吧,一路小心,切莫懈怠了练功。”慈竹拍了拍寒生的肩头,摆手道。

“嗯!”寒生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远处群峰而去了。

青龙峰西北面是一处似乎没有尽头的群峦,山峰虽不及青龙峰高耸,却也雄伟挺拔。因此处位于西北风口上游,就如同是青龙峰的一道天然屏障。这里终年积雪,其中最高的一处山峰就是飞雪峰。飞雪峰北麓半山腰处建有“神穆祠”,那里安置着昆仑虚历代掌门和各脉首座死后的灵位和棺椁。如今已入寒冬季节,翻过了青龙峰后的几座山峰过后,这里早已是冰雪盈飞,千里银装的塞外世界。

寒生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一路上饿了你吃口干粮,渴了就抓一把雪,到了第七天傍晚才总算来到了飞雪峰脚下。若不是按照丁梅的叮嘱中途遇观而宿,寒生怕是早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寒生一步一步谨慎地踩着积雪的石阶,石阶残破不全,几乎寻不见一丝轮廓,很显然这条山路已经太多年没人走过了。

寒生双手轻轻的搓了搓额头上垂下的头发,汗水早已在发尖结成了冰凌,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拄着一根木棍,口中呼着一道道白汽,努力的赶着路,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一停下脚步,浑身的湿汗就会瞬间变成刺骨般的寒凉,他也更知道天黑之前如果不赶到神穆祠自己必然会冻死在这里。

飞雪峰的山道如同一条盘绕的巨蛇,完全看不到尽头,寒生只顾低头向上爬着,不敢向身后望一眼。在山腰处,连爬了几百阶极陡的石阶过后,寒生终于来到了一块平整的山地。他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几乎瘫软在地,眼前冒着金星,双腿酸痛地颤抖。

寒生总算得以歇口长气。

眼前这片山地长满了参天的古柏,合围不下一丈,苍劲的枝干透出神圣而肃穆之感,虬曲蜿蜒的根脉更显示了年月的久远。

透过柏林,一座方正的楼观靠山而立,约十丈见方,灰瓦白墙,简洁而古朴。

寒生定睛望去,不禁喜出望外,因为门头之上赫然写着“神穆祠”。

祠堂门前空旷,左右两列古柏一字排开,漆黑的大门两侧卧着两尊石兽,牛不想牛,羊不像羊。祠堂左侧不远处有间石头砌成的小屋,亦是依山体而建,寒生心想这间小屋应该就是给守墓之人准备的。于是他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屋内除了一个小木床,几个凳子和简单炊具之外别无他物。

寒生卸下了身上的行囊和铺盖,将小屋细细打扫了一遍。因为年久没人居住,屋内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土。

寒生费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彻底的将小屋清扫干净,铺好床褥。整理完物品之后,寒生来到了神穆祠前,拉开门栓,用力推开了那扇大黑门。祠堂正位摆着一个诺大的红木方台,台上面排满了金边黑底的灵牌,方台前摆有一个香炉和三个陈旧的蒲团。这里虽然有些陈旧,倒是十分整齐和干净。

寒生从屋内找来了一块麻布,轻轻的将每一个灵牌都擦拭了一遍,特别是灵牌上的金色字迹,他擦的格外认真。这里摆放的都是昆仑的先师,寒生自然擦的毕恭毕敬,只是想到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一个昆仑弟子之时,不免神情黯然。

忙完了所有的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寒生站在神穆祠前,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灰茫,眼神无比的怅然。

这里万籁俱寂,除了枝头偶尔的积雪“嘎吱”落下,听不到半点声响。

当夜色渐浓,山坳间刮起了呼呼的寒风,像是这夜幕的黑唤醒了沉睡的风魔。

疾风卷积着飞雪,向着这片山林呼啸而来,眼前的柏树林顿时淹没在了一片白茫之中。这风雪来的是如此之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这里就像是换了一番天地,飞雪连天。

寒生勉强睁开眼睛,除了那扇黑门他已几乎看不到了神穆祠,密集的雪片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

寒生急忙钻回了小屋,身上已是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他奋力的关上门,用一根粗木顶住门板,但呼号的寒风和雪花还是从门缝钻了进来。

他坐在小屋的床头,听着门外呼啸的寒风,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尽管被罚在这雪山之上,起码还有一间房子和铺盖,而云天此时却是生死未卜,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寒生的双眼又噙满泪水,他多么渴望云天此刻能在自己身旁,他们可以一起裹着被子还像往常一样逗趣说笑。其实,寒生心里明白,云天之所以带他去练功场,那也是为了他,不然云天自己是决然不会去的。想到这里,寒生的心更痛了,此刻他只有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上苍让云天早日好起来。

这山中的夜是如此的冷,寒生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却还是抖个不停。他忽然想起傍晚收拾房间时在石屋的墙角堆有一些干草和树枝,于是他急忙取了些许,用火种点着了。不多时,熊熊的火苗将整个小屋照的通明如昼,屋内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寒生实在是太疲倦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叽叽叽……”

寒生睡梦中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吵醒,声音似乎来自床边的火堆旁,寒生轻轻的转过头一看,竟是一只碧眼白貂在火堆旁来回的走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听到寒生的动静,白貂脑袋一缩,飞速向后退了几步,碧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寒生,嘴尖几根长长的胡须忽闪着。寒生会心地笑了笑——原来在这飞雪峰,自己还有个小邻居。

“叽叽叽叽……”

寒生裹了裹被子,正欲再睡,突然“叽叽”的声音更多了,他转身又一望,这次倒吓了他自己一跳,只见火堆旁又多出了四五只白貂,黑暗之中竟还有一些陆续的爬过来。白貂们似乎被刚才寒生床板的“嘎吱”声吓了一下,倏地后退了几步,不过很快又聚回了火堆旁。寒生心想这些白貂应该也是难熬这严寒才会来火堆旁取暖的吧!于是他索性转过了身,侧躺在床上望着它们,不时地从床边给它们往火堆里添加着柴火,随着火堆的火光大盛,更多的白貂蜂拥而至......

寒生此刻也早已没有了一丝睡意,他安然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些小家伙,看着火光中的它们时而跳跃,时而相互打闹,不时被逗得咯咯发笑。

无尽的黑夜之中,这间火光熠熠的小屋似乎给这片茫茫孤寂的山野带来了久违的生气和欢乐。

翌日,寒生醒了过来,火堆中的死火还在微微地冒着细烟,白貂们已经不见了,寒生也记不起自己昨夜是何时又睡着了。

透过门缝的亮光,寒生知道天早已经大亮了,他起身拉开了房门,却被一堆积雪给盖了个透心凉,原来疾风卷起的飞雪早已把门框封的严严实实,地面之上也覆盖了厚厚一层,足有三尺多高。

寒生又重新生起了火,简单作了一些稀粥,吃完后,在屋内找出了一把木锨开始清理着门前的积雪。此时风雪早已经停了,山间万里晴空,阳光明媚,似乎飞雪峰的白天和黑夜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打扫完祠前积雪,寒生在神穆祠的香炉中点上了三根新香,拜了三拜。守祠的处罚也许是孤独和寂寞的,但对寒生却也算不得处罚,他反倒觉得这里的荒无人烟和百无聊赖,才是最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忙完了事情,寒生又回到了小屋,盘坐于床上,暗运练气之法,虽然这入门功法只是些道家皮毛功夫,但却可以抵御寒冷。

就这样,清苦的生活转眼过去了五六天,白日里无非就是添香、清扫和练气这些例行公事,晚上寒生就和自己的那些白毛邻居们逗趣玩乐。所以,只要一入了夜,就是寒生最开心的时候。

又是一个寒夜,小屋内的火光如约而至,成群的白貂像雪之精灵般在火堆旁跳着,嬉闹着,有的甚至跳上了寒生的床,钻到了他的怀里,趴在他的背上,踩在他的头顶——显然,他们已经混的很熟了。

这时有一只黑须白貂来到寒生的床脚边,双腿站立着,一只前爪扯动着寒生垂下的被角,另外一只爪在空中舞动,“叽叽叽”地叫着,像是在指引着什么。寒生下了床,跟着那只白貂往前走了几步,白貂飞快跑到几米,忽又站起,爪子又在空中挥舞。寒生捡起一只火把跟了过去,跟到了墙角却发现那个白貂倏地不见了。正疑惑间,寒生猛然发现那只白貂忽地从一个小石洞中探出了滑溜溜的脑袋,“叽叽叽”的叫个不停。寒生笑了笑,道:“嘿嘿,你带我来你们的洞口干什么呀!”那白貂见寒生转身要走,急忙窜出紧紧的拉住寒生的衣角,使劲的往洞口回拖。

寒生顿生奇怪,心想: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于好奇,寒生在墙角蹲了下来,用火把向着洞口照去,发现那里除了比拳头还小的一个小洞之外,实无特别之处。这时,又是一声“叽叽”,那只白貂又从洞口探出了脑袋,倏地爬了出来,轻轻地点着头。这回,它的嘴里似乎叼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寒生接过一看,大吃一惊,竟是一块墨玉,通体乌黑,有点像月牙,又有点像是一条鱼,形状很是奇怪。但看这块玉的色泽年代必然不短了。

“这个小洞里面怎么会有如此古玉呢?这玉到底是从何而来?”寒生不禁自语。

忽然,“叽叽”,那白貂又衔来了一块白玉,如羊脂一般,白貂冲着寒生不住地点着脑袋,寒生会意,急忙伸手又接住那块白玉。令寒生奇怪的是这块白玉似乎和之前的墨玉完全一样的形状,同样的圆滑精致,色泽古润。

寒生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事,正在他疑惑之间,那白貂倏地又从口内吐出一物,正落在寒生的手心。这次,寒生真的被惊住了,因为白貂吐出的竟是一枚青玉扳指,而这扳指之中还有半截人的指骨。

寒生的眼神在这一刻凝滞了,呆呆的愣在那里——这个小洞到底通向何处?

“叽叽”,那只黑须白貂重又跑回了火堆,重新加入了火堆旁热火朝天的玩耍,它似乎比刚才玩的更加快乐,更加的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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