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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愧疚

此后几夜,寒生体内的真气似乎平和了许多,虽然丹田之内偶有冲撞,寒生也早已能够轻易化解。因得“神女之泪”强化构筑经脉,以及魂灵精魄源源不绝的灵力,寒生的修为在不自觉间已然迈入下清。按照功法所述,修炼到下清以后即可有驭物之能,只是寒生眼下虽可勉强气运外周天,但玄关气穴却仍无法收放自如,亦不能随心控制真气在身外流动。

凭借不屈的毅力,寒生仍坚持不懈,不急不馁的每天练习着,这宁静的飞雪峰不但是个僻静之处,更是个练功的绝佳之地。虽然,寒生每日只能以石屋内囤积的糙米煮些稀粥填饱肚子,但寒生却一点也不觉得清苦,五个多月下来,他早已喜欢上了这里的清净生活。

这日清晨,寒生像往常一样练完了功,在神穆祠前打扫着昨夜枝头落下的积雪,似乎因为天气转暖,这半山腰的积雪也有了融化的迹象。神穆祠灵台之上的灵位已经早早地擦拭干净,寒生来到小屋前,蹲在地上整饬着一堆树枝。

“噗……”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雪团,正砸在寒生的脑袋,寒生急忙掸落头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心想是枝头的积雪坠落,于是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忽然,“噗噗……”,又是两个更大的雪团飞来,寒生一跃而起,在地上不停的跳,一个大雪块正落在他的脖颈之中,冰凉从后颈一直沿着后背而下。

寒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颗雪块从后腰掏了出来,但却早已只剩下拇指大小,雪块化成雪水,渗入衣服之内,一根凉线贯穿了整个后背。寒生无奈的将那个小冰块随手丢到一边,就在那一瞬,耳边一道风声呼啸而来,本能之下,寒生伸手一接,竟又是一个雪团。根据雪团飞来的方向,寒生顺势望去,脸上的疑惑瞬间化为了惊喜——两只白貂站在高处一个雪枝之上,手里正搓着两个更大的雪团。

寒生顿时明白了是谁在作弄他,急忙在身后攒了一堆雪,紧搓几下,大雪团刚举过头顶,白貂的两个大雪团早已飞至。

“嘭……”

三个大雪团在寒生的头顶之上同时炸开了花。“叽叽叽……”树枝高处的嘲笑声传来,寒生怒不可遏,笑着喊道:“哈哈,你俩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哈哈!”

松柏林中,刹那间笑声和“叽叽”之声不绝于耳,两只白影在枝端穿梭跳跃,地面之上一个少年紧追不舍,手里抓着雪团,嗖嗖的向树丫间掷去。只是未过多时,那少年却疲于奔命般的捂着脑袋飞速跑了回来,因为在他身后林端无数只白影,无数的雪团正纷至沓来,打的他落荒而逃……

寒生终于逃回了石屋前的一块空地,双手支着膝盖,呼呼的喘着粗气,很显然,这一战白貂们占据了绝对优势。

“寒生……”

突然,寒生的背后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他猛然回头,方才脸上的笑容和疲累瞬而不见,竟兀自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寒生的眼泪如潮水般夺眶,喉咙已哽窒到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寒生,你长高了!”黄叶微笑着轻声说道,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温暖和慈祥。

寒生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夺步而跑,猛地跪在了黄叶的跟前,放声大哭:“黄大哥,我——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

黄叶急忙拉住寒生的手,将他托扶了起来,眼神极尽黯然道:“是黄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如若当日不是你拼死将我背出雪松林……黄大哥……”

寒生使劲的摇着头,哭咽着。接着他猛地惊问道:“黄大哥,你的伤……你的腿……”

“已经好了!”黄叶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好的……”寒生喜极而泣,不住的又抹着眼泪。

“寒生,你受苦了!”黄叶蓦然抬首看了一眼飞雪峰,叹然道。

寒生实在不愿看见黄叶为了自己而愁眉不展,急道:“真的没有,黄大哥,我在这真的挺好的,真的。”

“云天……云天他怎么样了?”寒生顿然目色一亮,急声问道。

黄叶道:“哦!他很好……他在等着你呢!”

“真的吗?我……我这就……”

寒生惊喜的眼神倏而一暗。

“我这次过来就是奉师命带你回去的。寒生,你不要怪师傅,他老人家将礼法规矩看得极重,自有他的道理。昆仑功法强调根基,越级而修,极易经脉错乱,走火入魔,他也是为了你好。”

“黄大哥,我知道,我怎么会去怪师傅呢,是我自己坏了规矩在先,理应受罚,我真的不怪师傅。”寒生道。

“寒生,你以后不要再喊我黄大哥了,就喊我师兄吧,师傅已经答应正式收你入室,并由我亲传功法。”黄叶柔声道。

“什么?师傅他……他真的……那云天呢?师傅也答应收他入室了吗?”寒生的眼中闪烁着光。

“云天他……”黄叶默然摇了摇头。

寒生的心情一下又落到了谷底,虽然入室昆仑近是他的奢望,但他此刻不知为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寒生,我们回去吧!”黄叶道。

寒生木然点了点头。

简单收拾了一下,寒生便随着黄叶离开了飞雪峰,他回头望了望神穆祠,望了望仍然白茫茫的山坳,又望了望林端,竟顿时心生无尽的留恋和不舍。特别是他的那群小兄弟,在这个苦寒之地陪伴了他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可是他还是要离开了,因为山那边有个云天还在等着自己,还有很多事在等着自己。

寒生跟着黄叶在空中渐飞渐远,白雪皑皑的飞雪峰慢慢向身后远去,青翠勃勃的青龙峰渐行渐近。

这一刻,寒生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云天的身边,去跟他讲神穆祠的那些小伙伴的趣事儿。

不大一会,黄叶就携着寒生在无尘宫大门前落下了。

想想这段路当日寒生可是整整走了七日。

走进了宫门,寒生突然感到这里似乎陌生了许多,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压的他难受不已。此时,正值午饭时间,院内熙熙攘攘的无尘宫弟子正缓步向着膳厅走去,路过之人看见黄叶都略有施礼,继而却是一缕轻蔑和憎恶从寒生身上一扫而过。寒生也顾不得这些似是而非的眼神,他的心里只是想早点看见云天。

进了院子,路过云天居住的那间偏房,寒生本能般的向着那里跑去。黄叶明白寒生的心情,便也未加阻拦。

偏房的门“嘎吱”响了,里面有些昏暗,无比的安静,像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寒生缓步走了进去,背部却不知为何有一丝凉凉的感觉,心脏在胸口不停地剧烈跳动。

屋内似乎并无人在,所有物什摆放整齐,床帐密掩。

“谁让你进来的?门也不关,哼!”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寒生背后传来。就在那人“嘭”的一声关上房门之时,一股冷风卷入屋内,将床帐倏地吹开了一角。猛然回首间,寒生看见了云天,熟睡般的躺在帐内的床上。

寒生的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抖动着撩开那道纱帐,泪眼婆娑中他看到了云天的脸竟会是那般的苍白……

“走开”,刚才进屋那人一把推开了寒生的手,嘴里嗫嚅有词。寒生被他这一推,差点跌倒,不觉往后倒退了两步。只见那人不耐烦的迅速挂起纱帐,端起一碗稀粥,一边低声啐道:“哼,你还好意思回来,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每天都要轮流照顾这个废人……”

这几句话像是一根刺猛扎进寒生的心窝,他倏地攥紧了拳头,却又瞬间松开了。

“云天他……他为何?”寒生颤声问道,眼泪哗哗而流。

“哼,还不是你害的他,若不是大师兄,他早就……哼!这下你倒是坐享其成了,听说师傅不光收了你入室,二师兄他还要亲自授你……哼哼,你这也算是无上荣光了吧,二师兄他可是从来都不对我们如此厚爱的,哼!”

寒生早已泣不成声,虽然方才那些话像是一把把插进他胸口的刀子,但他此刻哪里还顾得到自己心中的疼痛。因为此刻,在寒生的心里再多的疼痛也比不上对云天的愧疚。

“师——师兄,我……我来吧!以后我来照顾他……”寒生泣道。

“哼,好啊,你把他害成这样,本就该由你照顾。还有,以后不准你喊我师兄,呸。”说着,那名弟子将碗勺忽地甩到了寒生的手里,忿忿的离开了房门。

寒生来到床前,抹着眼泪,心中除了心疼,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自责,他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云天,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诚然,那日提议去练功房的人不是他,但寒生知道若不是自己一心贪恋玉虚功法,云天也就不会带他去练功场,也就不会有这一切的发生。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寒生哽咽地呼唤着云天,将稀粥轻轻送往他的嘴里,可是,云天哪里还能吃进去一滴——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笑声朗朗的云天,如今早已形同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黄叶走进了屋,他给寒生也端来了午饭,轻声道:“寒生,你不要难过了!”

“云天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是我害了他……”,寒生终于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恸,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刻,黄叶也不禁侧目,过了许久才又轻声道:“云天本无根基,又重创于脏腑,心脉难续……况且……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

“不会的,云天他不会的……”寒生痛哭着,泪珠一颗颗滴落到手中颤抖的粥碗之中。

“师兄,云天他——他还有救,对吗?师傅肯定有办法,他肯定可以医好云天的,对不对?我这就去求他……”

寒生说着,猛然就欲往外走,但却被黄叶拦住了,黄叶低声道:“寒生,云天不仅伤在脏腑,头部竟亦被剑气震伤,淤血突而凝滞……时至今日就算大罗金仙也......”

“嘭……”寒生手中的碗终于掉到了地上。

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也随之而熄了。

虽然寒生不愿相信黄叶所说,但他知道黄叶绝对不会骗他。

此时此刻,眼望着云天苍白的脸,再也无法闪动的双眼,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助之感竟再一次出现了。

黄叶轻轻的拍了拍寒生的肩膀,沉步离开了房门。也许,他不想再去打扰寒生与云天在一起的这最后的时光,也许是不忍再去体味这种离别之伤。

可是,谁又能明白,此刻最痛的人其实就是他。

而后数日,寒生日夜守在云天的身旁,跟他说飞雪峰的趣事,跟他讲自己的小时候。而云天却依旧沉睡,依旧滴水不进。

直到第四夜,偏房内终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云天走了,只是直到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都没能再睁开眼睛,没能再看一看寒生。

他走的是那般平静,那般安详,那般无牵无挂,除了,眼角那最后一滴滚落的泪。

只是那滴泪又瞬间被青龙峰的寒风吹散的无踪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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