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陌曲心回过神时,风林扬已带着他们这帮人去见那风府大少爷风宇了。一路上风林扬无非是在替他的儿子申冤,说他如何如何孝顺,他和风寻如何如何兄友弟恭。总之,在他看来,风宇算是最无辜的那个。陌曲心在后面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颇有兴致地瞧了瞧存北霁,见他还是那副冰山脸,刚打算开口又只好作罢。
步凌昔倒是由蛾儿扶着,但那脸色却是愈来愈难看,冷汗直滴。她又一路沉默不出声,风林扬好似忘了她这个人。陌曲心转过来看她身子如何,竟是一副堪堪要晕倒的样子。她立刻扶住步凌昔,将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又接过蛾儿递给的帕子细细擦掉额头的冷汗,心里很是担心。步凌昔终是无力再开口安抚她,只好艰难笑了笑,但那笑容,也最终掩藏在那薄薄的面纱之下。
那边风林扬还在不停地念叨,存北霁只好淡淡望了他一眼,风林扬便顿时不出声了。陌曲心见他张了张嘴,似是又要开口再说什么,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风老爷,我这位姐姐身体多有不适,还望你谅解。我再插一句,若是他没做亏心事,我表哥自不会颠倒黑白,但若真有此事,哪怕他是风府大少爷,那也得给整个浦城的百姓一个交代!更何况,只不过是无法正常行走罢了,能做的事可多着呢!风老爷如此偏袒,莫不是心虚?”
风林扬似是被她的话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何尝不知道他的解释是有多苍白无力,又难免给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那孩子背上这样的罪名!可若这就是事实,他又该怎么办?那孩子,难道竟真的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老管家在一旁说不上话,又在存北霁的无声威胁下,迫不得已地继续安分带路。风林扬只愣了一会儿,又尾随在存北霁身后,生怕他不高兴。
这风府虽大,但该走的路,却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的。
风家大少爷风宇的院子,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华丽。或许,又在情理之中。管家带着他们穿过前庭,来到主屋,却是门窗紧闭。外面的海棠树在这里反而显得有些萧瑟,一地的花瓣不时又被风调弄着飘飘零零,可惜,从无葬花之人。管家识时务地上前敲敲了门,屋内霎时传出一道声音:“谁?”那人似是久不与人谈话,声音既沙哑又带着些许独特的阴寒,令人听了竟有种如履薄冰之感。陌曲心看着风林扬的表情,一开始是惊讶万分,又逐渐变得愧疚,心想,这风府,果然还是有些秘密的。起码这风府大少爷,可没传闻中那么友善啊!
不错,刚才那道声音的的确确出自风宇之口。此刻的他正坐于轮椅之上,双腿早已毫无知觉,屋内一个人都没有。是了,他讨厌那些下人同情的目光,早就把他们全都赶走了,而这风府,又有谁能与他作伴?只剩下窗户里透过来的微弱薄光与他为邻。他的五官并不出众,脸颊一片苍白和那眼底的暗光令人不寒而栗,竟有几分瘾君子的样子。可风宇从不在意,也没人在意,他不禁习惯性地捻了捻手,心中波澜不惊地听着门外老管家的回答:“大少爷,老爷来看你了!快开开门吧!”他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眨一分,呵,那人,也会来看他吗?
门外的风林扬见里面毫无动静,不由得急了:“宇儿,你快开门吧!是爹爹啊,是我来看你了!”陌曲心听了心里又是一阵冷笑,之前对风林扬的好感算是彻底没了。若说他自私吧,之前哭着喊着要存北霁救人的是谁?说他无私吧,他就能下跪磕头来要挟别人,再看这情形,怕是这风老爷从来就没有好好看过他儿子吧。也难怪这大少爷养成一副这么阴冷的性子,真是自作自受!
陌曲心身为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风宇又怎么可能好到哪去呢!闻之,他的嘴角自然地向上一斜,结果笑容却比鬼还难看。看我?呵,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回道:“进来吧。”
管家连忙推开门,却差点被里头的灰呛死,一边嫌弃地挥了挥手,一边又自然而然地为身后的存北霁让位。存北霁坦然地迈步进入,眼前的少年总算抬头了。是的,今年风宇也不过十八,明明正是少年郎的青春模样,却被眼底那挥不开的阴郁硬生生破坏了美感。见到存北霁,风宇其实并没有多惊讶。他早就知道,风林扬怎么可能真的独自一人来好心看他。若是他无事,又怎会找他?怕是风宇就要一辈子在这风府老死了。哦。也或许,在风林扬死了之后,他很快就会被人诛杀。至于那人么,呵,除了他那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弟弟,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