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当千百面大鼓被千百名鼓手用千百根鼓槌同时以暴雨淋地的魄力密集地轰击时,就会在天际间回响起这样如狂雷怒喝般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是那些野蛮征服者列阵的号令,他们的吼声和鼓声交织在一起,时如风暴、时如雷鸣、时如野兽,唯一不变的是其中的力量和暴虐。
这本该不多见的光景,驻守风牙要塞的士兵们却已经在这两周来遭遇了无数遍,差不多该习以为常了。
“又…来了,它们又来了…”
可是并不然,每次当这个战鼓响起时,就有人颤抖、就有人尖叫,他们很显然没有习惯,更不会习惯这些。
疲劳的士兵们抱腿蹲在墙边,漆黑的铁甲上已经结满银白的霜。
他们饥寒交迫,食物在日益短缺,最近这段日子里甚至连一日两餐都难以保障。
户外的兵器上布满了冰花,这让将士们那被寒风折磨到麻木的双手更难握紧了。
但寒冷些没关系,他们凑在一起相互取暖。肚子空些没关系,只要他们没有饿到无法站起他们就不打算放弃。
可现在他们的精神和意志都疲惫万分。几乎所有人的双眼都红肿着,眼球上也已经充满了血丝。
当那仿佛雷霆霹雳般的声响在要塞上空久久回荡,最终消散后……
另一种令人越发绝望的声音又在人们的耳畔环绕着——从拥挤的伤兵营里传来的悲鸣和惨叫。
“这些人究竟还差多少就要到极限了呢?”
一身戎装的男人站在要塞塔楼上,将整个要塞的景象收入眼底。他深锁的眉头传达出他的忧虑,身边的警卫们表情也一样阴云密布。
光是发愁可解决不了问题。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囊,然后对着口子痛饮。
这个男人从没有和其他人说明过这个皮囊里装着什么,当然也没有人敢向他过问。但当他喝完后,他口中就会弥漫一股酒气,相信谁都能知道是什么。
“估计不久了吧…”
他自言自语道。这个男人比其他人都明白,有种悲观的情绪在这些士兵心中悄然蔓延着。
半个月过去了,要塞的战况只是在不断恶化,丝毫没有要好转的迹象。
原先他以为只有当补给和库存都用光了,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这些忠诚而且拥有顽强意志的沙场老兵们才会失去战意。
然而现在就已经有人临阵脱逃了,军心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这些天来他的压力很大,作为证明的就是他头上本就稀疏的毛发又少了许多,渐渐的他都可以从镜子里观察到自己的头皮。
虽然他早就不年轻了,但他这个年纪就要谢顶未免还是太早了些,毕竟自己的孩子们中最大的一个都没有成年。
“我有多久没回去看看他们了呢?”
想到自己的孩子们,他就不由得问起自己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他在这里待太久了,就连确切的时间也忘记了。于是他又喝起酒来。
风牙要塞是个特别的地方。
这里终年严寒,感受不到四季的变迁。
当内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依然在被呼啸的寒风肆虐着。
他仰望着天空那被浓厚云雾盖住只得发出微光的太阳,想来现在他故乡的麦田应该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了。
“布莱顿将军!您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套着一身厚重板甲的尉官带着一队士兵冲上了塔楼,见着这个男人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兽人下一波攻势即将展开,这里十分危险!你们快带将军离开这里!”
他随即命令那些警卫,不想布莱顿却挥手制止了他,并说道:
“让他们留在这里,我会自己回去。”
这些实力不俗、训练有素的警卫立刻执行了布莱顿的命令,他们纷纷走向下了塔楼加入前线的战备中。他们对这位将军的命令一向是无条件服从的,但那名尉官却没法认同。
“可是将军您怎么能没有护卫……”
“杰德上士,你认为我何时羸弱到需要像个嗷嗷待乳孩子那样随时跟着保姆?”
“抱歉,老师。”
杰德垂下头,然后直径走到这个人前面挡住他的道路。
“你……!”
正当布莱顿想要呵斥他时,他便单膝跪地。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位的脾气,这个人所决定的事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改变的。
“但至少让我护送您回到指挥所。”
“……”
布莱顿直接绕过他,走到下塔楼的螺旋梯上。对于杰德刚才的请求,布莱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杰德明白这是默许的意思,于是他立刻起身紧跟在将军身后。
他们走在城墙上,空中已经时不时会飘来几支燃烧的箭矢,远处还在传来炮火轰鸣声,要塞的上空也是硝烟弥漫。
“这或许是风牙要塞唯一能见着的烟火吧......”
布莱顿手里拿着那个皮囊,眺望要塞外墙那片火海,说出这样充满讽刺意味的话语。
“老师,您…”
跟在他身后的杰德有些错愕,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沉稳而坚毅的男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烟火是无数军人的生命在燃烧的模样,很美、很壮烈。”
布莱顿接着说道,这句话让杰德也不由得看向那片战场。
确实如他所说的。
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燃烧的模样,很美,但最后一个个都化作了灰烬而消逝。
“痛苦吗?杰德。”
“当然,我想报仇——那些畜生的头颅我会在兄弟们的墓碑前摆满。”
“很好,有我年轻时的模样。”
面对杰德的回答,布莱顿沉默一会儿,他的眼中充斥着疲惫。或许,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厌倦了吧。
“兽人是我们人类的敌人,也是我们强大的对手。”
布莱顿对这个种族下了定义。
“兽人每到这个时节就会开始大规模入侵,原因似乎是因为他们缺乏过冬的粮食。而且因为这个季节我们正巧是作物丰收的时候,兽人就会开始对边境地区进行劫掠。我们风牙要塞自从建立后,已经成功挡住了兽人二十年。”
两人在城墙上漫步,时不时寒风就夹带着来自前线灰烬的在他们面前飘落,“二十年来兽人发动六千多起进攻,均被我军击溃。”
“是的,将军。期间经过不完全统计,我们共斩杀各类兽人种七万余只,同时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说到这,杰德停了下来,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自然,光鲜的数据下也会有大量的牺牲。
他望向要塞的西南角,那里是要塞的陵园。里面沉睡的,全是因为各种特殊原因而无法送回故乡的战士。然而仅仅只是作为少数的那些人——他们的墓碑也将那片陵园塞满了。
“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快到指挥部了,接着走下去的话就能看见负责的守卫。等到了那里,杰德也将奔赴那片战场。于是他在最后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这个问题布莱顿倒是很干脆的回答了。
“北方军已经派来三个军团前来支援,根据近期驻地分布来看,能最先赶来支援的应该是金狮那家伙的巴达芬尔军团。”
提到“金狮“,布莱顿的心情有些复杂,而杰德却兴奋不已。
“金狮?真的是金狮吗?将军。”
“没错,就是那个金狮。”
布莱顿肯定道。
“太好了,将军,您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呢?”
“因为……如果他们要来的话,早就应该…嗯?!!”
突然,布莱顿他身经百战所练就的本能感受到一股杀气!
“杰德,小心!”
杰德还在处于获知那消息的兴奋状态中,全然没有意识到那股恐怖的杀机。
“将军!!!”
是什么时候呢?
天空已经被火焰遮掩了其原本的颜色。就像一片巨大而瑰丽的火烧云笼罩了天幕。而火烧云的正中央是一轮炽热、明媚的“太阳”,可明明有另一个太阳在天的另一边发着微光。
这轮太阳比在那遥远的天际悬挂的那轮微小的太阳要炽热、要明媚千百倍,就仿佛它才是真正赋予世间光明的存在。
然而,这轮“太阳”却十分暴躁。它只是安静了一会儿,无数的火球就从它的身上滚落。
整个要塞都因这高温而沸腾起来,士兵们慌乱的惨叫着,他们四处踩踏失去了秩序。
在城墙上的那些触碰到火球的军人居然连着铁制的盔甲一起在人间失去了踪迹。
此时更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火球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在那段的城墙上的两人,他们被这些火球包围了。
“将军!!!”
杰德绝望的看向那个人身影。
杰德在自由落体,他从城墙上掉了下来,是那个他最崇敬的人将他从城墙推了下来。
“拿好我的东西,否则饶不了你这小子。”
布莱顿笑骂道,并将他一直拿在手里的皮囊朝杰德丢了过去。
杰德掉在茅草堆里,究竟穿着一身精钢板甲,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身体感到轻微疼痛外,从这堵不高的城墙上摔下来的杰德可谓安然无恙。
然而,那个人,那个军人——霍兹.莱马尔.布莱顿少将。
风牙要塞的最高统帅……被那无数颗火球吞噬了。
“哎呀!被烧的连灰都找不到,我最后还得留在这个鬼地方吗?”
布莱顿自嘲道。看着周围涌来的巨大而炽热的火球,他很明白,他是逃不了的,因为这些东西的目标就是他。
“真是…好想喝一口酒。没办法,那宝贝皮囊刚给了杰德那臭小子。”
布莱顿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像是想要去拥抱什么。火焰已经将他的皮肤烤焦,眉毛也被点燃,他的衣服也在燃烧。
“毕竟是你给我的东西,可不能弄坏啊。只是…”
火球将他包裹,他已经没有五感。但最后他却清晰的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的模样。
“抱歉,爸爸还是没能回去看看啊…”
“将军!!!”
杰德抱着皮囊,对着墙头那消失的身影大声哀嚎。
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伴随着要塞最高指挥官的死亡,要塞之下也传来了兽类喜悦的咆哮声。
风牙要塞,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