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还不睡啊?”
正一边驾车一边打盹的‘包管饭’杰尔夫回头看了货车上的少年,发现少年居然还趴在棚顶的马灯下写着什么。
“我再写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翻着页,手上的鹅毛笔就没停下来过。
“包管饭大叔,你想睡就睡吧!”
“呵,行吧,你小子别熬太久,小心明天没精神。”
少年头也不抬的回复道:“好好!明天我一定会努力干活的!”
“小小年纪就熬夜,真的是。”
杰尔夫嘟囔了一句,见少年还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只得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又过了良久,别的马夫将杰尔夫换了下来,杰尔夫则已靠在马车的货架旁鼾声大作,而趴在另一边的货箱和茅草上的少年却还在草纸上写着什么,等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并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小小的圆日后,终于从口中发出一阵如释重负般的欢呼:
“终于完成了。”
少年看了一眼草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心里也是一阵欣慰。
“没想到我这几天居然落下了这么多内容吗?抄完后才发现这本兵书的作者确实是个人才。”
这些天他都忙着和神射营的大叔们切磋技艺,没怎么顾及到威拿科多布置的任务,果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这种理论学习,但是这究竟是军团长的任务,他若真的搁着不完成实在是不给对方面子。
“哈~”
就这么熬了一个通宵,少年也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虽然刚刚少年提高了一点声音,但丝毫妨碍不到一旁呼呼大睡的杰尔夫。而少年在收好纸笔和墨水后便也躺在茅草上,一边感受着马车轻微的晃动,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喂喂!小子,太阳晒屁股了!”
杰尔夫拿着竹竿在少年脸旁的货箱上敲了敲,少年朦朦胧胧的睁开了双眼说道:
“我们快到地方了吗?”
“还有一半的路程,我们部队还得运送物资,不可能急行军,现在你洗把脸后就快些把那些草料喂给马吃,再去火头营那边领饭吃。”
说罢,杰尔夫将一桶冷水搁在少年面前,里面还飘着一条破布。
“呃,好好!”
少年连忙拿起桶里的破布,随便拧了一下就擦了把脸,然后再和杰尔夫一起将货车上的茅草分给附近正饥肠辘辘的马匹。
忙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少年才和杰尔夫一起去了火头营的马车那边领取了自己的食物。
喜欢安静的少年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享受自己的早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算面包将饥肠辘辘的肚子填满,他的胸口却还一直弥漫着一股扫不去的烦闷。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向着自己接近,而且那绝不是让自己愉快的东西。
现在是休息时间,许多身穿铁甲的巴达芬尔军士们正在休整。此时这些强壮的军士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些什么,而那些士兵手中则拿着涂有黄油的面包和烤肉,时不时因战友的笑话中喷出一嘴面包渣。
“嘿!那个不是将军看好的那个小子吗?”
就在少年努力的咀嚼嘴中食物时,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扰了他的安静。
“哦?好像是呢?他胆小的很,巴罗迪,你可别吓着他。”
数位身穿雕纹钢甲的战士在不远处对蹲在货车旁的少年指指点点,这些战士身上散发着属于强者的威势,这在寻常的诺亚军士身上是看不到的。
而这些人就是巴达芬尔军团的精英,军团长威拿科多的亲卫——“战狮队”。
“......”
少年低下头将手里还剩下半块的面包用衣服包住,然后起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诶嘿!果然跑了,看来这小子就是不喜欢咱们啊!”
这些战狮队的战士是由威拿科多亲自挑选并训练的亲卫兵,虽然少年和他们之间没有过节,但少年并不喜欢这些人眼中的杀伐之气。
显然这些战士手上都是有十余条性命的,就像......“那些人”一样。
“呼,终于安静了。”
从人们的视线中离开后,少年重新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三口两下的将面包吃完了。
当然这也不是少年讨厌那些人,其实少年仅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而已。
由于心头还是很堵,为了让自己没精力思考,少年也没歇息两下就主动去火头营那边领了取水捡柴之类的杂事去做。
“将军有令!开拔了!都动起来!”
在这里军队大概停留了一个时辰,一个个传令兵就敲着铜锣示意士兵们快些行动起来。
“嗯?将军有令......”
少年抱着一捆干柴口中不由自主的重复着传令兵喊叫的指令,然后他皱着眉头低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嘿!你小子终于把柴送来了。”
正在扛着一担柴的杰尔夫走了过来,然后他一把将少年怀中抱着的那捆干柴一起扛在肩头。
“对了,你有没有把昨天你搞了一晚上的东西给将军看看。”
“啊!”
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的少年忍不住拍手一喊。
“诶!你叫啥!把我给吓一跳!”
“就是忘了这个!我得去将军那里一趟。谢了!大叔!”
在向杰尔夫道谢后,少年便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啊哈?喂!你现在去见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现在可是全军开拔的状态,想要去往中央指挥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杰尔夫也只能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之中。
这时肥胖的厨师长从站在拆散的帐篷里走了出来,并对杰尔夫喊道:“杰尔夫!动作快点!”
“好的!好的!”
作为杂役的杰尔夫连忙点了点头,扛着两捆干柴前往了最近的一辆运货马车......
“可恶,我怎么忘记了。”
少年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不少士兵被他扰乱的队伍阵型,从而发出抱怨。
“嘿!小心!”
“抱歉!抱歉!借过!借过!”
少年冲那些个被自己扰乱了队伍阵型的士兵们喊了两声抱歉,就立即去往了正在行进的运输队伍。
首先他得将自己丢在某辆马车上的努力成果拿到手,然后尽快前往威拿科多所在的中央指挥车让其审阅。
不然等继续行军到风牙要塞,身为军团长的威拿科多定然要有一堆和要塞驻军之间的接洽工作,这一天的时间就会这么过去了。
自己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说什么都得把任务成品交给将军。
“哎呀!我究竟是放在哪一辆了!”
少年跑到了运输队,然而运输队里那几十辆载货马车基本都是一个模样,上面全罩着白布,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那些马车上究竟分别装了什么物资。
“我记得我昨天在的马车是放酒的......”
有关昨天自己睡的马车就只有这点记忆了。
然而现在每一辆马车基本都一个样,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
“可恶,这样搞我到底何时才能找到。”
少年在移动的人群中穿梭,试图接近那些载货马车。
“嘿!那个黑发小子!你干什么呢?!”
军用运输物资显然不是可以随意翻看的,一位负责看护马车的士兵立即喊住了那个正打算掀开一辆马车的盖布的少年。
虽然被呵斥了,但少年不仅面无惧意,他反倒是一脸开朗的向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士兵问道:“啊?这位大哥,你知道哪辆马车是放酒的吗?”
由于少年表现的太过自然,士兵稍稍一愣也自然地回复道:“嗯?装酒的?好像是...在最后面一排的位置吧?”
“哈!谢了!”
“喂!你小子想干什么?”
等少年再次挥手跑远了,士兵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然而少年已经闪到队伍后方了,由于这个少年自己还是认识的,不算什么可疑人物,而士兵又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他也只得作罢。
虽然少年在接下来又被几个负责看护马车的士兵喊住,但少年都用了类似的办法搪塞了过去。
毕竟队伍已经进入的行军状态,那些士兵们都没有什么闲心来顾及他,而且少年也不想被拦下来盘问个半天,后面少年就干脆不管了直接按照之前从看护士兵们口中的情报前往了货车队伍的最后一排。
“酒味...看来是这边了。”
少年在周围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属于麦酒的香气,看来自己的目标就在附近了。
歌赞,歌赞
十字剑上纹着十字星
记住荣耀与我们同在
擦亮我们的盔甲,戴上我们的头冠
念着情人的名字,也莫忘信仰的圣光与我们同在......
“嗯?歌声?那些兵居然开始唱歌了吗?”
从远处的行军队伍里,传来了激昂壮烈的诺亚军歌,成功找到草纸本的少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在马车附近的士兵立即看到了少年,他扯着嗓子喊道:
“嘿!小子,你在车里干什么?”
“啊?我拿个东西而已。”
“快下来!我们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和风牙要塞的驻军接触,你别让物资有什么闪失。”
“呃好。”
少年心想自己明明昨天就在这马车上睡的觉,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但是看守的士兵如此严肃,他也不敢怠慢,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其实这也和军队逐渐接近了前线有关,越接近那充满血腥和危机的战场,这些深知其中之险恶的士兵们也越发紧张。
然而这种紧张感往往并不是多余的,没人知道瞬息万变的战场究竟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看似还在前方的战场是否......已经降临!
“嗯?”
正在中央指挥车中闭目养神的威拿科多突然睁开了双眼,他感觉到了:随着队伍的前进,一股异样的氛围也逐渐将这支军队笼罩起来。
“这究竟是......”
严重的不安感让威拿科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转身抓住身后的架子上的佩剑,将之别在腰间,一旁的雕纹云羽头盔也被他戴在了头上。
“报!将军,奥兰德求见!”
护卫洪亮的声音,反而让威拿科多的开始有些烦躁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他轻叹了一声后,说道:“让他进来。”
“是!”
门帘打开了,一位外穿法袍,里穿轻甲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块发红的水晶来到了中央指挥车内。
“将军,我们队伍附近有异常的元素聚集。”
随军法师奥兰德走到威拿科多面前,然后他将那块水晶呈给威拿科多查看。
“可能存在敌方术士单位在施展高阶法术,甚至可能是一种禁术。”
奥兰德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是一路跑来的,但这并不是他汗流浃背的原因。
他递给威拿科多的这块水晶是用来测试周围的元素密度的,由于法师们在筹备术式中往往需要调动单一的元素,这就会导致附近环境中的元素失去平衡,水晶就会用颜色变化的方式来表现出是何种元素浓度过多。
但这种小型水晶对元素的测定范围很有限,一般不是法师在这水晶附近施法,它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现在这块小水晶却有反应了,而且这反应还极为强烈,就好像有谁朝这水晶上面轰了一发火球术。
“火元素咏唱使?现在这个术式应该已经到了什么阶段了?”
见多识广的威拿科多当然看得懂这块发红的水晶有什么意义,能让这种感知能力微弱的劣等元素水晶都可以产生这样强烈的反应,足以证明有一股巨大的元素流在附近涌动。
奥兰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可能已经......”
“完成了吗?”
威拿科多的拇指在配剑那个镶嵌着数块宝石的剑柄上擦了擦,他感觉到了这把剑此时的热量,每次这把剑的剑柄末端发热的时候,都意味着主人会遇到一次危机。虽然威拿科多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然而这等让自己的手指好像触碰到炭火般的灼烫却是头一次。
而此时的少年正跟在士兵们的队伍中。
虽然他看起来老实,但其实少年在悄悄的加快脚步向中央指挥车靠近。
“慢着,你不能过去。”
然而指挥车附近的士兵看出了少年的意图,直接将少年拦下了。
“现在是行军时间,没有将军的许可,谁都不能闯入。”
少年楚楚可怜的说道:“呃,和蔼可亲的卫兵大哥,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不能。”
这个铁面无私的守卫白了少年一眼,并不打算让路。
“奇怪了,这位大哥,你有没有感觉气温好像变高了?”
突然燥热起来的空气,压抑的胸口不安都让少年没法保持平静,他继续和前面挡着自己去路的士兵搭起话来。
“呃,好像是。”
被搭话的士兵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确实感觉到温度上升的他用手掌在领口处扇了扇,以驱散上面的热气。
“话说,我们现在是上午对吧?”
少年也用手里的草纸给自己扇了扇风,其实周围的士兵们都有做出给自己散热的举动。现在是初冬季,所有人都穿得很厚,气温忽然提高,没有几人能坦然自若。
“是,现在应该才十点。”
士兵不知所谓的看向这个少年,而少年却在将视线向上抬去,看向了那片低调的缩在天幕上的东西。
“那...那片火烧云是咋回事?”
......
随军法师奥兰德继续在中央指挥车内向威拿科多说道:
“很诡异,将军,我们已经到了他们的攻击范围内才察觉到了异样,对方很可能没有使用祭坛或者聚魔法阵,这对于禁术级的法术施展,这简直不可思议。据我所知,能够独自施展这种禁术的也只有精灵族的高级元素咏唱使,可那些都是精灵族长老,千年精灵,那些怪物不可能在这里。”
术士要施展大型法术,往往需要布置一个复杂的祭坛或集能阵,此外还要通过长时间吟唱准备才可发动。而且更高级的法术或达到禁术级别的毁灭法术,所需要的往往不仅仅只是一位高级术士,甚至可能要一整个编队的术士们联合施术才能成功。
而在这繁琐的筹备阶段必然会引起浩大的声势,而巴达芬尔军团也有几十名随军法师,这些人可非等闲之辈,就是有数人并未差距,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出埋伏在部队前方的法术陷阱。
除非对方跳过了筹备阶段,直接开始蓄力施展禁术级的法术,但在现世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可怕存在屈指可数。
“如果不是属下学艺不精,那就是我们的对手超出了我们常规的认识。”
奥兰德可是毕业于诺亚皇家魔法学院的七阶高等大法师,有皇家魔法学士荣誉,如果说他学艺不精,那诺亚帝国也没几个合格的法师了。
“超出常规吗?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我很惊讶。”
虽然在回话,但威拿科多没有把视线放在面前焦急的法师身上,这时的他正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看着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后,威拿科多说道:“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在地面上的我们没法察觉到元素的异常流动。”
“在天上?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在维持高魔耗的飞行法术的同时施展禁术。”
奥兰德的脸色惨白,只需要威拿科多少许的提示,他便知道了最后的答案,奥兰德这位高等大法师像在梦中一般低吟道:
“能够布下这个陷阱的,只有能独自在高空中发动禁术的九阶法师,而且必定是其中最顶级的存在,这个人的属性还是......火。”
最后奥兰德像是遇到了梦魇般哀叹道:
“炎之魔女——菲林格尔...但她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威拿科多摇了摇头,其实他自己也同样疑惑,他说道:“但除她之外,我们已知的火系法术大师没有一人可以符合条件。或者说,你认为可以凭空蹦出一个这样的顶级火系法师,我倒也无话可说。”
随着魔法时代的结束,传播魔法知识的三大魔法学院尽数归于国家掌握,现代法师们被禁止学习具有较高操作风险的术式,获得法师认证的法师们也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传授自身技艺,因而许多攻击性强大的法术被荒废或者遗忘,这导致法师群体的力量被极大的削弱,所以现代法师中已经没有几位堪称大能了。
所以奥兰德也很清楚,现代已经不可能诞生当年“七巫”那般窃有半尊真神之能的魔法宗师。
奥兰德擦了擦汗珠,算是取回了点精神,他说道:“将军,如果真是菲林格尔,那么这次我们恐怕......我建议立刻下达撤退命令,减少我方伤亡。”
不管他们所遭遇的敌人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快些逃出这个即将变为死地的平原。
“已经来不及了,食已入口,我们逃不掉了。”
威拿科多看向窗外,天际的尽头上那片火烧云似乎更近了些。
“奥兰德,你应该听过吧?”
“什么?!”
“龙在捕食时,喜欢将森林里动物赶到一块然后突然消失,接着在它们以为自己脱险时,龙会用一口龙息夺走它们的性命。”
“‘龙猎’吗?”
奥兰德回味着威拿科多突然说出的寓言,威拿科多这时的判断究竟是何意,他已知晓。
“明白了,将军,接下来我会尽我所能的保住这辆指挥车。”
对方的攻击已经蓄势待发,他们现在发出撤退命令只会导致阵型混乱,到头来反倒是正中对方下怀。
“交给你了。”
威拿科多微微颔首,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应对的空间,那么倒不如泰然处之,想好下面反扑的计策。
然而他才坐下不到三息的时间,奥兰德就提醒道:“将军,攻击来了。”
而在这一刻,威拿科多却闭上了双眼,没有去看外面坠落的千万火焰,这只金狮的鬃毛罕见的耷拉了下来。
这一次,那些年轻的小家伙们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呢?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那颗疲惫的心里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