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这朵云是不是有问题?
黑发少年抬头看向逐渐变得赤红的天幕,除了他以外,很多士兵也都察觉到了异常。由初冬忽变为盛夏这种强烈的违和感,不可能只有少数人注意到。
“搞什么?这么热。”
“这是什么?”
“快看天上!”
士兵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行军的队伍几乎停滞不前,这是违反规定的,但各级军官并未催促这些士兵继续前进,部分部队已经转入了备战状态。
显然这些拥有多年战争经验的军官们在没有获取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也意识到了他们很可能处于危险状态。
“好像氛围不太对。”
少年喃喃自语着,他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沉闷感变强了。
就在头顶的天空中,飘着一朵红透的火烧云,而那朵火烧云在慢慢落下,周围的温度也随之升高,很显然这一切都和头顶的这朵赤红的“火烧云”脱不了干系。
这是要发生什么吗?
不管了,先去将军那里。
打定主意的少年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停下脚步,他趁着守卫的士兵们被那朵云吸引了注意力的功夫,偷偷伏下身去,穿过周围人群之间的缝隙向不远处的中央指挥车靠近。
就在少年快要悄悄地摸到了进入指挥车的扶梯时,附近喧嚷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句惊呼:“这云......里面有个人!”
少年还以为这是某个热到精神失调的士兵发出的疯语,结果他抬头一看发现......
“诶?好像是真的。”
头顶上那段火烧云已经散开了,高高的天空中真有个人形物体。
少年揉了揉双眼,确定这不是幻觉。
在头顶上百米的高空中,确实有个人存在着。
纵使是少年的眼力也没法看清对方的相貌,可就算他再怎么无知也明白那个家伙绝不是什么一般的角色。
许多团通红的火焰环绕在这个人身边,周身散发出炽热的光与火顷刻间便将这片天幕侵蚀殆尽,高温将天地笼罩起来,周遭的草木开始发黄甚至枯萎。
与其所制造的炽热不同,“他”的目光是如此冰冷,好像里面放着封冻了千万年的寒冰,只是瞥见了一眼就有透心的凉意。
“他”就这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方的军人们,好像看着一群卑微的蝼蚁,一群即将灰飞烟灭的蝼蚁。
拥有这样的身姿的...是神吗?
少年心中蹦出了这样的疑问,而且不仅仅是他,那些开始在口中祈祷的士兵们显然已经将之视为神灵。
轰!轰!!轰.....
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从天空响起,然而引起这样的声势的却不是浓厚的乌云而是那一团团通红的火球。
千百颗足有一人大小的巨型火球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般从那个空中的“神明”身边坠落人间。
绵延无尽,遮天蔽日。
四周越发恐怖的高温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点燃了肺部,然而火球群却还在半空中之中,若让它们降临地面,又会如何呢?
现在场的没人知道结果,也没人想要知道结果。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火球绝对拥有焚毁万物的威能。
“卧倒!!”
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总之这样的喊声瞬间就在全军传了开来。
所有人包括少年在内都抱头趴下,没人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要是不能这么做,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少年由于自己就在指挥车旁边,所以他在趴下时,很快就爬进了光看起来就很厚实的指挥车的车底下,除他以外还有多名守卫在指挥车附近的战狮队成员也钻了进来。
“呃?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战狮队的都认识这个少年,不过现在这情况并不适合聊天。
“啊...我这是...唔!”
少年还未想到说辞,四周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伴随着喷到脸上热浪的,还有人们痛苦的嗷嚎。
“咳咳!靠!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在外面的声势基本平息后,吃了一嘴灰土的战狮队队长“破嗓门”鲍费德率先从车底爬了出去,结果这个在刀山火海里也曾滚过三圈的老战士一出来就傻眼了。
听到“破嗓门”声音里的颤抖,少年以及其他藏在车底下的人都慌忙地从车底爬了出来。
“这、这是?”
之前听外面的声势,少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走到外面来,才明白“现实的残酷超出想象是件很简单的事”。
熊熊燃烧的烈火环绕在四周,被高温烘烤到变形的盔甲包裹着一具具焦烂的尸体,一面巴达芬尔的旗帜正在燃烧着,旗下无数具尸骸正在烈火中烘烤。
此时的空气中飘散着无数炭屑,就如同一阵黑雪般随着热浪飘转着,弥漫其中的浓烟充满着死尸的焦臭味,只是吸一口就让人反胃。
鲍费德用块布巾裹住自己的口鼻,并对其他人喊道:“拿块防毒布把口鼻捂住,注意呼吸。”
由于兽人曾多次使用毒气攻击人类军队,巴达芬尔军团的士兵都有携带一块密闭性好的布巾,可以对毒气进行简易防护。
而少年虽然没有这种防毒布巾,但他也有一条棉布手帕,在抵御大火引起的浓烟方面多少也有点作用。
做好防护后,众人才开始对周围的情况进行探索。
“巴克!?巴克!”
没走几步鲍费德就见到一个躺在火里,身躯还在微微抽搐的战士,他立即将自己背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这名战友身上,以将火焰熄灭。
然后看似五大三粗的鲍费德就半跪在这名昏迷的军士身边一边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摇晃着他的肩头。
“唔...我...”
在战友的呼喊声里昏迷的军士睁开了自己唯一还完好的右眼,他脸上肌肤基本都烤焦了,但少年还是能从他的身形判断出这个军士就是前面拦着自己的那位死板的守卫。
“巴克!你撑住!你孩子还小,你不能死!治疗师很快就来了。”
其实鲍费德也不知道那些治疗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几个活着,但眼前自己的战友已经濒死,他只能用言语给予其坚持下去的希望。
在从鲍费德口中听到自己的孩子时,巴克他将自己那条满是脓疮的右臂伸向空中,好像是想要抓住什么,鲍费德想要握住他的手,然而这只手却在他触碰之前垂落在地上。
鲍费德将手指探向巴克的脖颈,确定这个数分钟前还和自己打趣的战友已经...没有了脉搏。
“你们围着干什么?都傻了吗?”
鲍费德将尸体放下,然后瞪着围着的人们说道:“还不赶紧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喘气的。”
“是!”
被鲍费德呵斥的五名军士立刻去往四周查看那些地上的士兵情况,原地只有脸上裹着手帕的少年还在盯着鲍费德脚下的那具尸体。
“小子,死人没什么好看的,活人才要紧。”
鲍费德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然后也没管还愣在原地的少年,就和其他能够行动的士兵一起抢救幸存者。
“呃...”
少年被鲍费德这一巴掌拍醒了,只不过他还是很难从眼前的场景里缓过神来。
周围那些死去的士兵全是自己这两年里见过的面孔,他知道当兵总是难免流血牺牲,可他没有想过生命会如此简单而迅速的被剥夺。
没有所谓的壮烈,也没有所谓的荣耀,而是如同枯草干柴般,被贪婪的火焰侵蚀的干干净净。
这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鲍费德!你小子还活着吧?”
指挥车上传来一个雄浑的吼声,敢以这样的语气吼战狮队队长的在全军团也只有一人——军团长威拿科多。
“是!将军!”
一听到吼声,鲍费德立刻将手里正在拖拽的伤兵丢给别人,马上小跑到指挥车前,整理了一下衣冠后说道:
“小的我还能喘气呢!”
“现在我们的伤亡情况大概如何?”
身着鎏金怒狮战甲,腰挂雕纹长剑的“金狮”威拿科多从指挥车的阶梯上走了下来,紧跟其后的还有法师队的队长奥兰德。
“我们这边大概死了二十到三十个弟兄,轻伤者十余人,重伤者数人,更远的地方由于火墙挡着,我没和那边的人联系也不太清楚。”
鲍费德所说的是指挥车周遭的情况,由于战狮队是威拿科多的亲卫,在指挥车放有二十米范围内死亡的有很大一部分是战狮队的成员,更详细的情况由于时间短暂,他也没法汇报。
听到这个消息的威拿科多脸不由得一沉,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军团里作为中坚力量的中军可能已经被减员八成,如果其他区域的部队都遭受了如此惨重的打击,巴达芬尔军团在此刻就已经算是覆灭了。
“将军,我们这边的应该是被集火了,我这边和其他同僚取得联系,他们那边遭受的损失并不严重,只是部队好像被这些火墙拆分了,现在就只有我们法师还能用精神连接进行交流。”
奥兰德给了个还算好的消息,对方的攻击覆盖范围虽广但也是有限的,还做不到顷刻间就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如果想要对这支近万人的部队给予沉重打击,自然是对重要的部分集中攻击。
指挥车周围的防护力量强大,在空中施术的法师定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对这里进行的打击定然是集中式的。
所以这附近的军士伤亡才会如此惨烈,若不是奥兰德在此前对指挥车施术防护,恐怕指挥车也被焚成灰烬。
当然这也不是说其他区域的士兵们就安然无恙,巴达芬尔全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各级指挥系统都处于混乱状态,而且现在各个部队之间有一道道难以逾越的火墙分隔,这让部队之间没法相互照应,进一步分化了巴达芬尔军团的有生力量。
威拿科多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后,他向奥兰德等人说道:“我们现在必须和其他营的人取得联络,快速组织队伍抵抗,我们的敌人不会只想着做到这一步为止。”
鲍费德咬牙切齿地说道:“将军,这事究竟是那些个狗娘养干的?”
“不用着急,他们已经来了。”
威拿科多将千里眼交给鲍费德,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鲍费德接过千里眼后朝那里看去,发现那边的地平线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厚重的精炼盔甲,魁梧如墙的身形,墨绿的皮肤以及长在那张血盆大口旁的一对野猪般的獠牙,这些特征令这个家伙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正是强兽人重甲军士。
“兽人?!这里怎么可能有兽人!”
这里距离前线还有数十里,风牙要塞应该还有上万诺亚战士在浴血奋战。
兽人怎么会迅速入侵到这个地方,难道风牙要塞已经失守了吗?
眼前的信息量太大,鲍费德无法消化。
威拿科多将右手放在剑柄上,目光凝重地说道:“我们并不需要知道敌人是怎么来的,我们只要知道敌人是谁,怎么对付...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远处的那名强兽人重甲军士在确认了巴达芬尔军团的惨状后,他从腰间解下一支号角,然后放在口中尽力吹响。
沉闷而响亮的号声向周围传去,作为呼应的,是来自他处的一阵阵的号声,兽人们低沉而古老的号角唤来的......是可令山川动荡的征服之步。
一支经历过数百场征伐,几乎无往不利的兽人大军来临了!
现在这个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迎来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重步兵,强兽人步兵团,他们迈着沉重且不可阻挡的步伐向着那支已经被大型法术摧残到几乎失去建制的人类军团进发。
那名强兽人重甲军士身后走来了数以千计的同伴,他们手握长矛圆盾,以稳健而有序的阵型向前推进,如同压向草芥的巨石般不可撼动。
而且不只是作为中坚力量的强兽人重甲步兵,狼头人先锋,蜥蜴人弓箭手,以及安伦魔斥候等远近闻名的兽人兵种的身影也活跃在其中,还有数个躺在一辆辆大型木架车上庞大身躯,只是远远一瞅就知道其定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居然出动了一支满编的混成旅团来对付咱们,他们也算是看得起我们。”
奥兰德见到那支气势汹汹的兽人大军,内心已经不抱胜利的希望。平原步战本就是兽人的强项,何况是这支由兽人正规军组成的混成旅团。
而且现在巴达芬尔军团已经减员过半,士兵士气低迷,信息传递被火墙分割,就连组织起有效的反抗都非易事。
“不,我想他们是打算等着把我们‘吃掉’后继续行军,我们可能只是他们眼中的一道开胃小菜。”
威拿科多很清楚,那些兽人既然用了这么大的阵仗,定然不会只将战略目标设定为摧毁一个人类军团。
如果巴达芬尔军团被彻底消灭,那么接下来后方诸多重镇在短期内都会处于兵力空缺的状态,拥有一个顶级法师单位和数千精锐战士的兽人混成旅团可以轻易地将诺亚方圆数百里的疆土夷为平地。
“怎么办?将军,我们现在是立刻撤退吗?我愿带人殿后。”
鲍费德单膝跪地,等待威拿科多的命令。
“这里是大平原,周遭的地形也被禁术破坏,我们的马匹没几只还能动弹的,靠双腿再怎么跑也跑不出那些狼骑兵投掷手的范围。”
威拿科多摇了摇头,作为兽人的老对手,他了解自己的敌人,更了解自己的军队。就算现在全军情况尚不明朗,他也能判断出现在的局势。
军团想要全军撤离基本不现实,最终只有少数人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鲍费德仰头看向威拿科多忍不住问道:“那我们是该?”
“打。”
威拿科多没有继续看着鲍费德,他身后的披风被热浪吹起,迈着坚毅的步伐向眼前那道火墙走去。
“只有刀剑和流血才能教会那群野兽该如何和人共处,这几十年来,我们都是这么和兽人打交道的......今天也不会例外。”
“是!将军,我将随你一同奋战。”
这确实是威拿科多的风格,鲍费德作为亲卫队长再熟悉不过了。
威拿科多不是一个会临阵脱逃的将军,不管以前遇到了多么险恶的事态,威拿科多都没有一次选择牺牲部下换取自己的平安,他都会与自己的战士们一起奋战到最后。
如果今天成为了例外,那他就不是那头受万人敬仰的“黄金狮子”,也再无资格去领导被誉为“帝国铁壁”的巴达芬尔军团。
敌军越来越近,当务之急便是让现在被火球砸散的战士们恢复统一的指挥之下,不然一盘散沙的战士们只会是兽人案板上的鱼肉。
事不宜迟,威拿科多下令道:“奥兰德,你交代下去,所有法师尽全力熄灭分割我方阵型的火墙,有水元素卷轴储备的不需要节约,有多少都给我用上去。”
“是!”
奥兰德立即向其他随军法师传达指令,即便魔法时代已经过去,法师在战场上的作用到现在依然不可替代。
“鲍费德。”
“在!”
“你继续组织人员抢救伤患,能救多少是多少,伤势不论轻重,只要能喘气的全部搬上指挥车。”
“是!”
“奥迪尔,你是炮手长,你立即带人将指挥车上的火炮进行填装,瞄准空中的法术目标。”
“得令!”
......
一道道准确而实际的指令从威拿科多口中传出,他那洪亮的声音里毫无迟疑,显然这位老将早已经在脑中做好了对策。
在威拿科多的命令中,原先还手忙脚乱的战士们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他们重新有条不紊的站到了自己擅长的岗位上,开始着手应对那群已经无法战胜的敌人。
尽管在场的很多人都认为眼前的绝境已经毫无希望,但是只要他们的领袖没有放弃,他们也不能放弃。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军队的最高指挥官都是威拿科多。作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帝国上将,他所发布的每一道命令都关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他.....也有担当起这份责任的资格。
威拿科多注视着眼前这堵火墙,分割战场的火墙是空中的那位留给巴达芬尔军团又一个麻烦。
奥兰德向威拿科多请命道:
“将军,这堵火墙就让我来清除吧!”
“不必。”
威拿科多摇了摇头,然后用右手拔出自己的佩剑。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一道赤红如火的剑芒扫向了这堵看似不可逾越的火墙。
一剑,仅仅一剑,眼前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便在这个男人的剑下再无痕迹。
“不愧是号称帝国最强剑士的男人。”
少年喃喃自语着,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威拿科多的背影,只有从威拿科多身上,他才能感受到这种让人敬佩的气势。
没有暴虐和残忍,也没有孤高和冷漠,少年能从威拿科多身上看到的是属于能者责任与坦荡。
就算大敌当前,可有了这样一个人站在万军之前,就让所有人都有了如同山岳般无可撼动的勇气。
“将军居然出剑了,上次他出剑还是十年前的事吧......我居然能活到这一天,还真是有幸。”
鲍费德也被这一剑的气势怔住了,威拿科多作为军团最高统帅,往往没有需要他亲自上阵杀敌的必要。
然而威拿科多可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他在青年时就被称为“诺亚最强剑士”,当年群英荟萃的帝都竟无一人能与其争锋。
这些年来的征伐不曾让他放下武学,然而却再无人能言其剑术之高妙。
因为在他投入兵戎征伐之中后,能真正领教威拿科多剑术的只有诺亚帝国之敌,沙场相见便是一分生死,而威拿科多征战二十余载并无败绩,这便也无人能说出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金狮”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战狮队的存在其实只是作为精英部队,以达成部分战术目标,而威拿科多自己的战力究竟有多强,由威拿科多一手培养出来的战狮队也没有一人能说出个大概。
威拿科多在指导他们的时候,从未对他们用过全力,每次他都能将自己的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每次不管对战谁,对战几人都能让彼此感受到战斗的愉悦。
然而训练战的结局都无一例外是挑战者们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而手持木剑的威拿科多仍如铁塔般矗立在原地,以平静无波的目光俯视着自己的战士们。
没有人知道威拿科多的力量极限在哪里,战狮队的人甚至相信威拿科多没有极限,你猜他有多强,他往往会比你想象的更强。
鲍费德相信威拿科多是诺亚最强剑士,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是“最强”!
“所有人,跟我来!”
威拿科多右手握着那把赤红的长剑,左手握拳高高举起。
这个动作让人不由得追随,包括鲍费德在内的军士们纷纷举起左拳。
“是!!”
所有能够行动的战士们跟着军团长的步伐整齐划一地向前走去,庞大的指挥车紧跟在后,没有人心头还有胆怯和迷茫。
就算已为残军又如何?
这支高傲的军队将在这里燃烬他们最后的英武。
......
“奇怪,为什么‘巴达芬尔’们还有这样强大的战意?”
强兽人重装步兵团三营长巴哈伐力,在一个小山包上查看远处那支被困在火海之中人类军队。
他发现那些人类在重整旗鼓,火海中的火墙在被一一熄灭,还能作战的人类战士重新聚集在一起,摆出迎战的阵型。
难道连火神的天火都没有让这些人类战士感到恐惧吗?
巴哈伐力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人类最强的军团之一,如果没有火神相助,他们可能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才能将之摧毁。
然而就算是承受了火神的天火,这些残存的人类居然还敢与他们这些战无不胜的兽人对抗?
这是巴哈伐力未曾想过的。不过现在他们已经获得了绝对的优势,不管这些人类如何挣扎都将成为兽人脚下尘埃。
轰隆隆!
天空再次传来了轰鸣声,在兽人大军和人类战士们短兵相接前,空中的那个宛如神明的存在再次向刚刚重整旗鼓的人类阵营投下了“天罚”。
不甘宰割的巴达芬尔军士尝试将炮口对准空中那个极度危险的高阶法术单位,然而从细长的炮口中喷而出的炮弹和那一颗颗庞大的火球相比还是太渺小了,根本碰不到那位“火神”分毫。
他们的反抗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该死!”
少年自知没有战力,所以就缩在相对安全的后方,然而一颗大型火球却朝着他的头顶砸来。
少年周边没有掩体,火球下坠速度也是极快,他只能做出卧倒的动作,之后在一阵耳边响起的轰鸣声里,失去了神志。
鲍费德全身都是灰烬和尘土,他握住自己的大刀对着前方的威拿科多喊道:
“将军!我们的人又被打散了!兽人已经突到阵前,我们该怎么办?!”
“随我......”
威拿科多的目光并未在那些排山倒海般冲向自己的兽人身上停留,他注视着地上那些穿着印有巴达芬尔纹章的盔甲的尸骸,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右手已然握紧。
“杀!”
“遵命!!”
鲍费德等战狮队成员想要跟随威拿科多的步伐与兽人厮杀,然而他们发现跟住威拿科多本身的难度不亚于让他们与比蒙巨兽单挑。
威拿科多冲得太快了,他仅凭双腿就快过了任何一匹战马,就如一阵呼啸而过的狂风般越过了前方的队伍,直接冲往了最前线。
在全军无法被有效调动的情况下,作为主将的自己已经没有了坐镇指挥的意义。
这时候身先士卒上场杀敌,对于自己而言才是最实际的事情。
不过亲自上阵......真是久违了。
“人类...去死!”
冲在前面的狼头人轻甲斥候向迎面冲来的威拿科多挥动长刀,然而威拿科多却不闪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锵!
血肉崩开的声响被一声清脆的剑鸣压过,威拿科多手握着“幻火”一剑便将这名狼头人斥候斩成两段。
然而斩杀这名兽人战士并未让威拿科多的脚步有所停顿,他继续向前冲去,瞬息间又是数名兽人战士身首异处。
这等勇猛之势令那些自誉勇不可当的兽人战士都开始惧怕。
站在远处的巴哈伐力从威拿科多有别一般将士的穿着以及其超乎寻常的强大,立即判断出其身份,高喊道:
“此人是敌方上将!斩之重赏!!”
周围正在冲锋的强兽人重甲军士马上向威拿科多所在的方位包围了过来。
强兽人重甲兵,是当之无愧的步战之王,几十斤重的甲胄对于这些平均身高近两米,身躯精壮魁梧的强兽人战士而言轻若无物,他们也是兽人大军中覆甲率最高的兵种,在近身战中往往能一人匹敌十位以上的人类战士。
然而......一剑。
威拿科多依然只挥了一剑。
挡住他去路的那名看似凶悍无比的强兽人重甲军士便连人带甲一起被劈成了两半。
“这、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其他强兽人重甲军士都十分惊愕,他们甚至没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以为这是这个人类耍的戏法,继续朝这个看着并不高大的人类冲了过去。
威拿科多没有迟疑什么,或者说他从未迟疑什么,就算他已经深入敌阵之中,与自己的战士们暂时断开了联系。
就算他身陷重围,孤军奋战,他也从未停下自己的行军的脚步,挥剑的手没有任何停顿。
所有试图阻挡他的敌人,只有一个结局——败亡。
“唔...啊!”
“这个人类...究竟是什么?”
......
威拿科多对着面前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挥动自己手中那把赤红长剑,剑刃上不断更新的鲜血让“幻火”的色彩越发妖娆。
他就好似一匹扑向羊群的狮子,“羊群”见他只能落荒而逃,胆敢反抗的都是在——自寻死路!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类战士。”
眼前那个肆意屠戮自己族人的人类,让巴哈伐力全身发颤,他抓住胸口的号角,放在口中吹起集结号,让更多的兽人战士向这边聚集。
巴哈伐力相信哪怕出现了这样一个超出常理的人类剑士,也不会影响到这个已经注定的局面,他一定会疲惫的,他一定会在一次次厮杀中精疲力竭。
这是战争,这是成千上万个生灵之间的战争。
绝不是他区区一人就能撼动的!
你就是指挥官吗?
刚刚一剑划开一名强兽人咽喉的威拿科多,抬头确认了巴哈伐力的位置,没有喘息的时间立即向他奔去。
“不、不!”
面对迅速接近自己的威拿科多,巴哈伐力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举起长刀试图抵抗,而周围的数名强兽人军士也意图保住自己的指挥官。
然而“金狮”剑锋所指,绝无不可斩之物!
“喝啊!!”
这是威拿科多第一次为了充分调动体内的斗气而发出的呐喊,“幻火”赤红的剑身上燃起了一道夺目的火焰,上面淋淋的血迹顷刻间便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剑技·灼日!
一道夺目环状剑芒斩向了面前的那群严阵以待的强兽人,包括巴哈伐力在内的七名强兽人重甲军士皆在这一剑之下四分五裂。
空中飘洒的血肉溅在了威拿科多那身鎏金战甲上,他沐浴着敌军的鲜血,踩上了那名强兽人指挥官的无头尸骸,取走了其脖颈上的号角。
在抖掉号角上血肉后,威拿科多用兽人的号角吹响了诺亚军的集结号。
“是将军!”
正处于与兽人鏖战的巴达芬尔战士们纷纷抬头看向了号角的源头,包括了那些错愕的兽人在内,他们都看到了那个踩在兽人成堆的尸骸上,恍如战神般无可匹敌的身影。
“冲啊!”
“跟着将军!!”
“巴达芬尔万岁!诺亚万岁!”
......
在兽人大军的临时驻地的一个简陋的羊皮帐篷里,数名穿着华贵的兽人统领在商讨着什么。
高大的强兽人统领说道:“简直不可思议,那个人,那个被人类称之为“金狮”的男人,居然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带领自己的残部对我军进行反冲锋。”
矮小的狼头人统领继续说道:“而且...他还成功的突破了我们的包围圈,带领数百人的残军进入了湖心岛,脱离了我们原先设定的歼灭点。那个位置,火神可不太好发挥她的力量。”
蓝皮蜥蜴人统领说道:“不管怎么样,人类的这个巴达芬尔军团已经十不存一,剩下的就是一群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等火神下一次施术准备完毕,就可以将之全歼,就连那头‘金狮’也不会例外。”
强兽人统领迟疑一会儿后,提议道:“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可以让那些‘大家伙’醒一醒。”
蜥蜴人统领反驳道:“那些个比蒙巨兽,要是提前唤醒,可要消耗不少食物才能安抚,这支人类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必动用比蒙巨兽。”
强兽人统领怒瞪双目说道:“我们的对手,威拿科多·科迪伦,是诺亚帝国最强之人,我相信大家都有见证他的英勇,如果这个人类是兽人,恐怕他已经是我们的大统领,但是他究竟是我们的敌人。要杀死他,必须要我们的战士用性命耗尽他的体能。不让比蒙巨兽出动,你是想要我们的战士去流尽他们的血吗?”
这个混成旅团,强兽人战士占到大多数,伤亡最大的当然也是强兽人,要强兽人的兵去消耗,强兽人统领当然不会同意。
而狼头人统领狡黠地笑了笑后说道:“我赞成动用比蒙巨兽,但是我想这一切还是要让我们的军师来定夺。”
坐在后方主座,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兽人军师终于开口说道:“可。”
这个面戴狐狸假面的军师开口竟是稚嫩的女声,但诸位统领并不惊讶,蜥蜴人统领说道:“可是比蒙巨兽有必要对那些残兵败将使用吗?要是比蒙巨兽受到伤亡,这可是难以弥补的损失。”
其他统领并不因这名军师娇小的身材和低幼的年纪而对其轻视,而且她的座位还高于其他统领,显然这个所谓的“军师”并不简单。
狐面军师扫视着那些外貌凶悍的兽人统领,在这些悍将的注视下,她稚嫩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怯弱,她说道:
“金狮威拿科多和他的巴达芬尔军团被誉为诺亚铁壁,是人类诺亚帝国最精锐的队伍。威拿科多还曾经是制造我们‘龙城之耻’的主谋,是我们兽人族最具威胁的敌人之一。今天我们抓住天时地利,借助火神之力将其部队重创,也有全灭其部的机会。威拿科多的存活会在后续给我族造成更为深重的损失,为了保证威拿科多等我族之敌的覆灭,我们应当全力以赴,不应给其存活之机。”
强兽人统领微微颔首后说道:“这也算是给我们多年的对手以尊重,如果可以,我愿意亲自去斩下他的头颅。”
狐面军师也点了点头,她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十分感谢。”
强兽人统领转向狐面军师,低下头锤击胸口,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一个狐面侍从掀开布帘,对里面的兽人统领们说道:“火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这消息让狐面军师和三名统领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狐面军师在深吸一口气后向统领们下令道:“现在你们即刻去指挥各自的军队,务必在这一战中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三统领齐声道:“葛兰(是)!”
......
威拿科多和存活下来的各级军士和随军法师们在湖心岛上一个小屋里举行了巴达芬尔军团最后一次战术研讨会。
威拿科多的战甲上还有兽人的血肉,他摘掉了头盔,那头平整的金发中夹杂着少许的银发。他将双手撑在方桌的两边,让疲惫的双肩有了少许解脱。
威拿科多说道:“我们的作战就这样决定了,各位都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吗?”
“是!”
在场的人身上基本都挂了彩,他们那经历过激战的身体都疲惫不堪,但他们的双眼都炯炯有神,没有谁在为目前的绝境而抱怨。
威拿科多在停顿了一会儿后,深吸了口气说道:“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战,祝诸位好运。”
“同祝好运,将军。”
将士们一一离场,威拿科多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等最后一人离开后,他才像是如释重负般瘫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椅上。
是的,金狮...他很累了。
战场上他表现得一往无前,可是他究竟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精力十足。
他是人类。
而人类......是有极限的。
威拿科多深深地明白自己的究竟有多疲惫,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能倒下,但是又可能永远都不会倒下。
因为他知道,自己肩头负担着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不仅不能倒下,甚至不能展现出一丝的疲惫。
就因为他是“金狮”,是巴达芬尔军团里那些优秀的士兵们的军团长,是诺亚帝国的脊梁!
所以他不能倒下。
一旦他倒下了,这些重担又有谁能替他担起呢?
“将军,那个黑发小子...啊,您在休息吗?”
战狮队队长“破嗓门”鲍费德一走进这个小木屋,就看见了主位上那头疲倦的老狮子。
由于威拿科多此时的样子过于苍老,鲍费德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没事,兽人的情况怎么样?”
威拿科多轻拍了两下额头,就从座位上站起,他那弓起的脊梁再次崩的笔直,全身上下再看不出半点疲态。
“都围得很严实,不过在西北面好像没有什么大将守着,但具体情况探不清楚。”
“好的,有这个情报就可以了。”
威拿科多微微颔首,他说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鲍费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个黑发小子命大,我们把他捡回来了,不过路上巴罗迪牺牲了。”
“嗯...愿他魂归英灵殿。”
威拿科多记得那个很爽朗的战狮队青年,对于他的牺牲,自己也只能以这句宽慰来结束。
“那个小子,你让他进来,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是!”
鲍费德向威拿科多行了个军礼,就转身去将自己从外面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个少年叫了进来。
威拿科多想和那个少年谈些什么,鲍费德确实有些好奇,但是一想到之前那个正在座位上小憩的老人,他的头脑里再无别的心情。
“鲍费德队长,那些伤兵们吵着要下来参战。”
“什么?”
在经过指挥车时,手忙脚乱的医护兵喊住了鲍费德,而鲍费德此时正心情不好,便大吼道:
“让他们一边凉快去!一个个缺胳膊短腿的,站都站不稳,还想打什么仗?这种时候别添乱了!”
“可...可是......那些吵着要拿兵器的是轻伤的,那些个重伤的已、已经......”
年轻的医护兵咽哽着,话在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鲍费德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即催促道:“怎么了?他们怎么了?”
“他们在里面...自行了断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哭了,鲍费德也愣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好了!挺大的男儿不要哭了。”
鲍费德拍了拍这个医护兵的肩膀,迟疑了一会儿后问道:
“这事上报给将军了吗?”
“没、没有。”
“好,现在不用告诉他老人家,他太累了。”
鲍费德瞥了一眼远处的木屋,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些伤兵想要武器就给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都到这个时候了,谁都一样,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白了。”
医护兵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鲍费德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发现上空那片火烧云似乎更为浓郁了,心脏不由得缩紧,立即加紧脚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片刻后,漫天的火球如期而至,高温几乎蒸干了湖水,一道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将湖心岛笼罩。
兽人的冲锋号角再次吹响,成百上千的兽人战士趟过湖床,向湖心岛上的诺亚军士们发起总攻。
“开始!”
就在他们即将冲上岸时,随军法师们立即释放筹备已久的雷电法术和固土法术,利用用岛上四散的导电浓雾和敌人脚下突然坚固的淤泥拖住了他们行进的脚步。
“放!!”
刚被任命为炮手长的年轻炮手站在了自己的队长曾经站在的位置上,指挥一群不久前才摸上炮的“炮手”们。
炮弹向那些朝阵地涌上来的兽人们倾泻过去,尽管有些炮弹因为火药受潮没有被引爆,但是敌人是如此之多,总能砸破几个兽人的脑壳。
“放!”
所剩不多的石弩手和弓箭手们尽管因为浓雾失去了视野,但凭着自己多年与兽人交战的经验,朝自认为可能存在兽人的方位射出箭矢,而且他们总能得到几声惨叫作为回应。
“上!”
在一阵远程攻击释放过后,面对依然在逼近的敌军,已经准备多时的战士们握紧长矛短刀冲上前去,与这些被消耗得筋疲力尽的兽人厮杀成一团。
但由于敌我力量悬殊,部分阵地依然被攻破。
面对即将越过马车围成的障碍的兽人士兵,阵地上最后一个还能喘息的巴达芬尔战士倚在货车旁,在看到空中那只红色信号箭后,也射出一支红色信号箭,然后在那些兽人士兵朝他走来前点燃了车上的炸药引线。
轰!!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兽人突破防线的步伐再次停顿。
“看来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威拿科多看着天上慢慢升起那一支一支红色信号箭中那唯一的绿色信号箭,然后他也向空中打出一支绿色信号箭,向全军还存活的战士们发出作战进入下一阶段的信号。
“鲍费德!”
“在!”
作为将军的亲卫队,自然不能离开将军太久,“破嗓门”他们很快就从前线杀了回来。
“我命令你带这小子离开。”
“喂!!”
少年想要抗议,他怎能就这么被带走。
“是!”
鲍费德对着威拿科多行了个军礼,然后也不管少年是否情愿,直接将他扛在肩上。
其实鲍费德很惊讶,他知道将军命令自己这么做有何用意。
这个黑发小子,居然被将军视为继承人吗?他有那资格吗?他能达成将军的期待吗?
纵然肚子里有千百个疑问,但鲍费德很清楚,相信将军才是正确的做法。
“破嗓门,你放开我!”
少年拼命挣扎,可是能被选为“战狮队”的鲍费德怎会是泛泛之辈,少年无论怎么蹬踢捶打也不能挣脱半分。
“小子。”
在少年正被鲍费德用皮绳绑在马背上时,威拿科多走了过来。
“额?!”
少年安静了下来,他期待着威拿科多改变主意。
但……
“拿着。”
威拿科多将腰间的短剑解下来,丢给了发愣的少年。
“这……”
“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要吗?就当个纪念。”
“可是……”
“我跟那么多人打过,还真没怎么输过。我若是回来,可是会将这玩意儿要回来。”
威拿科多笑了,他像往常一样随意揉乱了少年的头发。
“所以,这东西暂时交给你保管。”
……
“要记住,我会拿回来!”
威拿科多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好像自己信心十足。但他知道,自己是骗不了那个机警的小子的。
所以威拿科多挥了挥手,示意鲍费德他们将少年带走,然后自己带领着剩下的战士们一起进入了混乱的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