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德,你们准备好了吗?”
威拿科多走到随军法师奥兰德和助手们搭建的临时法阵旁,为首的奥兰德正完成最后一道符文。
奥兰德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苦笑道:“准备好了,将军,您这可真是个疯狂的计划。”
“该疯的时候,就该疯一回不是吗?”
威拿科多拍着奥兰德的肩膀,爽朗地笑了笑。
“好了,如果你们准备好了的话,我现在该就位了,不能浪费兄弟们给我们争取的时间。”
雾区里还有战士在拼死搏斗,如果他们想要完成这件几乎异想天开的大事的话,必须尽快。
“好,将军,请上来。”
奥兰德和助手指引威拿科多到法阵的中央,在一切都准备就绪时,奥兰德再次嘱咐道:
“切记,我只能让您在空中行动三分钟的时间,考虑到高空气流会增加魔力消耗,最后您可能只有一剑的机会,到时若您还未斩杀那个魔女,也必须撤回来,否则我准备的魔力将不足以支撑您安全抵达地面。”
“好,我会记得的。”
威拿科多微微颔首,在打开手上的腕表后,就闭上双目等待奥兰德的术式生效。
奥兰德也闭上了双眼,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构建在地面上的复杂法阵也因为魔力的注入开始发出奇异的光芒。
在法术生效的一瞬间威拿科多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的轻盈起来,在稍微适应了一下自己所处于的浮空状态后,威拿科多就拔出幻火,向上空冲去。
而他的剑尖所指的,正是那在空中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炎之魔女!
这是个多么疯狂的计划啊!
杀死传说中的极恶七巫的丰功伟绩,只有同样进入传说的英雄王海格力斯·维克多,才能揽获此殊荣。
然而这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金狮”,竟也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中那个蔑视众生的存在。
他妄图用自己的剑,斩落那已经触及半神之能的魔女。
企图以人之躯,挑战神明!
起初奥兰德是拒绝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的,然而威拿科多所述说的一切却是那么合理:
“炎之魔女菲林格尔的力量并非没有极限,在施展禁术之后,她必然会进入虚弱期。只要有能够触及她所在那片连炮火也无法触及的天空的方法,那就有将其斩杀的可能。”
但炎之魔女菲林格尔可是支配过半个魔法时代的至尊法师,她所掌握的古老术法多如牛毛,与她交手变数太多了,仅凭现代法师所掌握知识无法推测炎之魔女菲林格尔所能做到的极限。
就算是她进入了虚弱期,她也是炎之魔女菲林格尔,也是九阶巅峰的至尊法师,也是英雄王依仗五百勇士之能才敢对抗的可怕存在。
然而威拿科多却坚持说这个魔女并非完全体,他有斩杀的把握。
而奥兰德也知道斩杀魔女意味着什么:
只要斩杀了这个魔女,那么兽人大军就将失去他们这次南下的最大依仗,其他军队就不会再遇到这个如同天灾般的可怕存在。
只要斩杀了这个魔女,就将挽救整个北境,乃至整个诺亚帝国甚至人类世界,让千万生灵免于涂炭。
只要斩杀了这个魔女,巴达芬尔军团迄今为止做出的所有牺牲就不会白费,枉死火海的战士们的亡魂也将安眠。
这丰厚的回报,足以让奥兰德选择去帮助威拿科多冒一次险。
而且他也明白,不管这场计划的结果如何也都不会改变巴达芬尔军团败亡的事实。
既然如此,试一试又何妨呢?
奥兰德一刻不停的吟唱着咒文,支持着让威拿科多升空的术式,浮空法术是个难度极高的辅助术式,全程他都必须全力支持,不能有丝毫懈怠。
“注意!人族利用浮空术式把他们的领袖威拿科多送向了火神所在的位置。”
狐面军师使用千里眼观察到了正在升空状态的威拿科多,他身上那身显眼的鎏金战甲,足以让她确认其身份。
“火神刚刚施术,现在处于恢复期尚还虚弱,绝不能让他们威胁到火神!”
这个一直处事不惊的狐面军师在这一刻语气突然慌乱起来。
就在一旁观察战局的强兽人统领从这个小军师的变化中,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刻询问道:“军师,我们该怎么做?”
“去那个人升空时的方位,那个地方绝对有人类法师在维持法术!杀掉他就能破除!”
“葛兰(是)!”
......
近了,更近了。
威拿科多仰头看着不远处那个被纯粹而恐怖的火元素环绕的女人,他的额头也冒出几滴热汗。
这可能是他一生当中面对过的最强大的对手,也可能是自己遇到的最后一个值得自己全力以赴的对手。
威拿科多感觉到了自己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全身的血液在加速涌动,好像有一股无法名状的情绪在冲击着他的神经。
下一刻,他就会和这个传说中的存在短兵相接。
这个家伙挥一挥手就让数千诺亚战士变成了地上的累累尸骸,对上这个女人确实可能会输,他很可能会和自己的战士们一起变作焦土。
然而威拿科多这种全身的战栗感并不是出自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兴奋。
威拿科多从小就爱冒险,与死亡相伴的激进冒险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差一步大小皆失,幸运的是父亲威廉公爵的友人中有位能人相助,用一件稀世秘宝换来了母子平安。
事后那位能人谢绝了公爵府赠送的一切黄金珠宝,他在走前给大公爵留了一句话:“你的孩子刚刚出生是笑着的,他明明差一点就死了,他却是那么的开心,因为他战胜了死神。我能预见:此子必成大器!”
话中之事,仅数年后便可初见端倪。
刚学会下地走路没多久的威拿科多在独自玩耍的时候,突然跑去厨房把关在笼子里的野猪放了出来,等仆人发现他的时候,幼年的威拿科多已经被野猪顶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他本人却在哈哈大笑,因为那只野猪也被他压在身下奄奄一息,只得当他的“坐骑”。
这让前代紫荆花大公威廉公爵在惊吓过后也意识到了自家长子天生神力,于是就全力培养他的武学。贵为公爵之子,又身怀武艺,这也让无拘无束的威拿科多越发好斗,经常挑战家中的持剑卫士。
等年幼的威拿科多逐渐长大,公爵府邸里的护卫们都被他挑战了个遍,在威廉公爵的授意下,这些老练的战士们放开手脚与主人的爱子展开了以不致死为底线的战斗,然而威拿科多却依旧胜多败少。
后来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威拿科多就随便带了几名仆从离开家前往了帝都迪亚卡,应威廉公爵的推荐,他成功担任了先皇庞贝三世的护卫,在此期间与皇家近卫们切磋技艺,还和皇储巴罗尼二世成为了好友。
除了在斗兽场一剑斗杀暴走狮鹫的事迹让他拥有“金狮”之名外,他还在于帝都内举行的武斗赛事上接连取得优胜,蝉联四届“诺亚第一杰”,这让刚刚成年的青年威拿科多在帝都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然而这也意味着威拿科多在人才济济的帝都也找不到自己的对手。
一直在挑战强敌的威拿科多,就这么突然地进入到充满荣誉与鲜花的平淡生活,他很是不适,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已然缺少了活着的感觉,生活没有了乐趣。
可偌大的帝国怎么可能真的没人是自己的对手呢?真正的强者隐于林中,他这样的毛头小子怎会让这些人出手呢?
于是年轻气盛的威拿科多便去主动挑战那些在帝国中曾经颇负盛名的强者,其中就包括了坐拥“剑圣”之名的圣殿骑士团团长查尔莫斯。
与查尔莫斯的那一战,是威拿科多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差距”。
他和查尔莫斯之间的切磋,没有多少花里花俏的剑招。他在和查尔莫斯摆好架势后,彼此对挥一剑,而当查尔莫斯的那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剑进入眼帘时,威拿科多却感觉自己看到一颗从天空坠落的陨石。
查尔莫斯挥出的那一剑就以这样不可阻挡的态势斩向了自己,他架起剑来,剑身瞬息断裂,等他回过神来时,查尔莫斯所持那把木剑的剑刃已经抵在他的咽喉。
一剑,他败了。
不同于以往的失败,这不是靠单纯的经验累积出来的技巧,也绝不是光凭勤学苦练就能达到的高度。
多年来,一直战无不胜的威拿科多终于尝到了败北的滋味,然而他没有任何沮丧或不甘。
这是堂堂正正的失败,他与那个对手之间,确实存在着以现在的他还没法逾越的鸿沟。
剑圣的一剑不仅斩在了威拿科多的脖颈上,还斩掉了他这些年来膨胀起来的傲气。
这一战让威拿科多认识到自己还有极大的上升空间,然而他所在的环境实在太过安逸,他没法继续向前。
于是,他隐姓埋名,不带任何侍从或者好友,前往征兵处报到。
第二天威拿科多便接到通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诺亚士兵。
之后他就奔赴了诺亚与斯蒂瓦两个人类最强帝国展开的残酷而血腥的争霸战场,在这个旷日持久的大型战役中,近百万兵力被两国先后投入战场,由于涉及到灵石矿脉和远古遗迹的占有权,还将数十个其他人类小国以及部分异族也牵扯其中。
据说在最激烈的战场山峡领上,每一块大过拳头的石头都是一个阵亡战士的墓碑。
而威拿科多就是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开始了自己下半生的历练。
战场不是一看出生或家室的地方,在成千上万的战士们参与,同时还加入了大量新式武器的庞大战争中,个人优秀的武力也无法起到太大作用。
作为一个普通的下级士兵的威拿科多和自己的战友们趟过刀山下过火海,走过吃人沼泽,爬过满是死尸的泥坑,也喝过有马尿的污水,吃过长虫的面包。
也曾在一天醒来时看到上一仗被俘虏的敌方士兵拿着小刀偷偷划开尚在熟睡的战友们的咽喉......
因为紫荆花家族良好的家教,威拿科多并不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他那果断而准确的判断救了自己和战友们数次性命。
这让身上本就具有领袖气质的威拿科多很快被其他战士推选为队长,在带领自己的战士们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取得了卓越成绩的同时,他的身上也多了许多道对于自己而言很有纪念意义的伤疤。
在参军一年后,威拿科多因为功勋卓著,便被任命为百夫长,后来在上面进行背景调查时,发现了威拿科多的真实身份。
此时的皇帝正是威拿科多的好友巴罗尼二世,在一封皇帝亲笔的任命书发到军部后,威拿科多在军中的官职立刻被升为“千夫长”,手上突然就有了一大批可以随时调动的职业军人的威拿科多也有点不适应。
战争时期在前线指挥一整支军队对于一个兵龄仅有一年的青年军官而言确实是个挑战。
然而威拿科多就是个喜欢挑战的人,本不愿碰书本的他开始研读兵书,并在一次次战斗中积累经验,自我总结。
得益于威拿科多优秀的战场指挥能力和战略眼光,威拿科多的士兵们总能在关键时刻掐住敌军的咽喉。
再加上威拿科多日夜操练兵马,亲自传授武技,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他的战士们成为了一支让敌军极为忌惮的精锐部队,而这支部队就是威拿科多的“战狮队”的雏形。
也因为威拿科多麾下战士们极为英勇,威拿科多自己出面解决敌人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大家都遗忘了曾经的金狮是个极为强大的武人,现在大家谈及金狮威拿科多,都只会想到他是帝国最强四大军团之首的巴达芬尔军团的军团长,是帝国最骁勇善战的护国上将。
在神启大会战中,威拿科多率部在百刃谷一战击杀斯蒂瓦大将阿廖尔,令斯蒂瓦大军指挥中枢瘫痪,原本处于优势方的斯蒂瓦帝国军开始全线溃败,这促成了一个月后两国和平协定的签署,持续了十八年的东西两大国的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
后来威拿科多又带领自己的部队参与了对“黑之国”的讨伐战,在攻破黑魔宫取得卓越功绩后,又去了北部对抗一直对人类富饶的领土虎视眈眈的兽人。
在这些年里,威拿科多和其部队所经历的大小战役早已数不胜数。
年过半百的威拿科多现在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锋芒,但这不意味着他已经年老体衰,当年擂台上一吼四方无人敢应的金狮威拿科多,只是将锋芒内敛,高傲的狮王只在必要时一展其威严。
“竟然让我折损这么多部下,你得拿你的命来偿。”
目标逐渐接近攻击范围,威拿科多手中的剑势已然准备多时。
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由于时间限制他只能出一招,如果这一招不能斩杀这个魔女,那么就可以直接宣告这次计划的破产。
轰!轰!轰!
不过对方显然也不打算就这么让他靠近,三个硕大的火球悬于空中,朝空中的威拿科多攻来。
“嗯?现在才能反击吗?果然你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如果对方可以攻击的话,应该会在更早的时候发难。现在威拿科多与魔女之间的高度距离仅十五米不到,这个时候魔女才反击显然是因为之前发动禁术消耗过大需要时间恢复,才会如此迟钝。
威拿科多确认腕表上的时间,计划中的时间已经过半,自己蓄在手中的剑技要是用来抵御这三发爆裂火球,很可能会导致下面一击无法斩杀魔女。
正当威拿科多忧虑时,他在空中的移动轨迹突然一变,三发火球就这么擦着他的身边穿过。
浮空术虽然可以让人或物体在一定时间里离开地面,但掌控权是在发动术式的法师手中,所以刚才那波变轨定然是奥兰德所为。
“不枉我特地从魔法学院挖过来,真有两下子。”
躲过火球的威拿科多继续向空中的目标靠近,不管炎之魔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她都只是个法师罢了。
被战士近身的法师可没有多少翻盘机会。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三颗火球在落到半空时居然改变了轨道继续朝着威拿科多撞来。
与此同时,威拿科多上升的前路也出现一道由浓郁而爆裂的火元素组成的屏障。
畅通无阻的前路突然就变成了前后夹击的危险态势,显然这是有预谋的。
而且魔女周身还立起了数道坚固的火焰护盾,看来她在感受到杀意时,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
原来魔女并不是无力反击,而是打算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
“不过如果这就是你的底牌,那可真是可笑!”
威拿科多岂是那种泛泛之辈,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陷阱只是个笑话。
距离已经只有八米,那个宛如神明般不可侵犯的魔女就在眼前。
扑面而来的火浪以及背后穷追不舍的火球,任何一个都能将钢铁在顷刻间化作铁水。
然而威拿科多却十分冷静。
这是一场冒险,他承认。
但这就和他以前经历过的无数次冒险一样,他并非毫无把握。
鲁莽和勇气是两回事,寻死和冒险也是两回事。
威拿科多虽然没有碰过赌牌,但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赌博。
作为一个老赌徒,手里若无好牌,他又怎会下注呢?
炎之魔女菲林格尔,她强大的依仗就是其强大的控火术。
而他敢去挑战菲林格尔的勇气就在于——火,也是他的强项。
长剑出鞘,清脆的剑鸣压住了四周那呼呼的风声。
威拿科多两手握住剑柄,暴乱的气流环绕其身,他在一呼一吸间令筋脉中恐怖的斗气储量得到充分的调动。
此时的威拿科多双目圆睁,如怒狮欲啸,“幻火”赤红的剑身,在火墙前似乎也变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墙和火球将在下一秒将威拿科多吞噬,然而威拿科多蓄势已久的决胜一剑同样在此刻斩出!
“喝啊!!”
剑技·赤火金狮!
这是威拿科多以自己的名号命名的剑技,是他的自创剑技,也是专属于他的剑技。
缠绕幻火剑身的剑气化作一只火狮,璀璨的金边描绘出火狮的轮廓,这头火狮抬头看着前方的火墙,以及那个被一层层护盾保护着的女人,它那咄咄逼人的火目中充满着高傲与不屑。
没有什么能让它低头,也没有什么能让它退缩,更没有什么能让它恐惧。
因为它是金狮,是最骄傲的万兽之王!
吼!!
狮王一吼,响彻云霄。
它那无坚不摧的利爪理所当然的划过了火墙,环绕在这个女人身边浓郁的火元素,非但没有继续保护原主,反而在火狮一往无前的气势中纷纷“倒戈”,成为了“火狮”力量的一部分。
元素流动的原理很简单,谁对该元素的引力越大,谁就能引动它。此时威拿科多挥出的剑势就像在水流中的漩涡一样,将炎之魔女周身的火元素通通搅乱。
火,并不是炎之魔女的专属,显然这个男人对火的理解已经完全不亚于她。
火球也好,火墙也罢,通通成为了威拿科多剑势的一部分,极为恐怖的能量聚集在威拿科多手中,好似整装待发的千军万马,只待他一声令下。
威拿科多没有半分迟疑,双臂青筋暴起,以碾压一切的气势向眼前这个紧闭着双目的女人挥出了不可阻挡的一剑。
铛!铛!!铛!!!
挡在剑前的法术盾纷纷破碎,不管多么坚固的护盾在这一剑面前都脆若薄冰。
就在已经化作火狮之牙的剑刃即将划过魔女的咽喉时,这个女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你...居然......我明白了。”
魔女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无论是痛苦、害怕或者最后的讥讽都不在其中。
她双目无神,没有思考,没有情绪,就像一具提线傀儡一般。
这并不是炎之魔女菲林格尔,这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威拿科多的剑划开了女人的咽喉,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的眼中神情是那一如既往的淡漠。
“唔!”
在斩杀这具空壳的一瞬间,一道火环从那躯壳里炸开,近在咫尺的威拿科多无法闪避,只得吃下了对方所留的最后一击。
这是敌人最后的手段,一道无法抹除的火焰绕过威拿科多那身坚固的护甲和强悍的肉躯,直接在他的体内熊熊燃烧,巨大的痛楚让威拿科多直接咳出一口热血。
被重创的威拿科多向下坠落,呼呼的风声穿过耳畔。
威拿科多在时限内击杀了那个魔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下面等候的巴达芬尔战士们在奥兰德的协助下将会接住他。
短暂失去了意识的威拿科多,被突然加快了的坠落速度所惊醒,他翻身向下看去,发现在他的下方等待的竟是——兽人!
......
“噗!”
处于兽人大军后方的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阵液体喷溅的声音。
“泽西大人!!”
守在四周的狐面侍卫们大惊失色,他们掀开满是鲜血的帘布,发现里面的狐面老人已经倒在榻上。
“没想到.....区区......人类居然......咳咳!”
这个老福克斯(狐人族)祭司倒在血泊中,不甘地发出悲鸣。
“三十年的心血...竟......毁于一旦!”
“泽西大人!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官!”
“是!”
侍卫长见到此景也是心慌不已,这个老祭司可是狐人族的六大持教祭司之一,他若是出事可是全族莫大的损失。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老祭司仰头大笑起来,鲜血从其七窍流出。
“王,吾辈无能,未能成大业,吾这就去侍奉您!”
语罢,就横倒在血泊中没了动静。
“祭司大人...他...他去了......”
侍卫长颤巍巍地走入马车,将老祭司脸上满是鲜血的面具揭开,然后将手在鼻下一探,确定这个老人已经气绝。
一名狐面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我们该怎么办?”
侍卫长叹息一声后说道:“你去向圣女禀报,说泽西祭司因咒术反噬,已经魂归猎场,希望她能为祭司安魂。”
“遵命。”
侍卫鞠躬领命,即刻前往了前方的指挥营帐。
......
“这些人族为何有这样顽强的意志。”
狼头人统领看着地上的尸骸,内心也是极为困惑。
他带着自己的先锋们率先来到了奥兰德等人的位置,当他们从雾区穿梭到这里时,显然将这些人类士兵吓了一跳。
这些人类看起来并不强壮,本以为是场很简单的战斗,却意外的花了自己不少时间。
他没想到这些人里除了几名是战士外,其他的都是法师,法师对于兽人而言一直都是棘手的存在。
狼头人的皮毛虽然能够抵御刀剑和流矢,但对于魔法伤害却没什么办法。
当然由于法师近战能力极差,狼头人先锋们又是绕后偷袭,按理说也不会费多大功夫。
然而那些人类战士们却拼死拖住了狼头人们的步伐,这些人类战士就算被刺穿了腹部,斩了双腿,也要用手、用牙齿拖住他们的脚步。
五名人类战士硬生生地将十余名狼头人先锋拖到三名人类法师施术完毕,人类法师释放手中的毁灭法术,瞬间就将冲到面前的三名狼头人击杀,两名狼头人重伤,如果狼头人统领不是躲在自己的战士身后的话,恐怕也要受伤。
但是法师们没法再施展下一个术式了,其他狼头人战士涌了上来,结果这三名法师竟纷纷以肉躯为盾挡在了法阵中央的那名人类法师身前。
狼头人们用刀剑将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类法师砍倒在血泊中,而那名被同伴保护的人类法师却一刻也没有睁开双眼,他一直在嘴里念叨着古老咒文,驱动着法阵。
就好像这件事,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真是稀奇。”
狼头人统领用手背擦拭着刚从这名法师的咽喉抹过的刀刃,他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坚持,他们究竟在为什么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突然一位狼头人战士喊道:“统领!天上!”
“嗯?”
狼头人统领朝自己头顶上看去,结果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赤红的剑芒。
“幻火”从狼头人统领的头皮一劈直下,一个凶悍的狼头人统领就这么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一分为二。
借着斩击产生的回旋力,威拿科多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卸掉了大部分落地的冲击力。
但这余下的力道也让他将体内翻腾的逆血一口吐出,只是他吐血时的场景被一刀两半的狼头人统领所遮挡,周围的狼头人战士无一人察觉。
“跑、跑啊!”
狼头人们见首领被杀,又看过这个人类如何横扫千军的战神之姿,面对这个如铁塔般笔直地矗立在尸骸上的人类战士,他们心中再无战意,立即转头逃跑。
威拿科多没有去追,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无力挥动手中的长剑,他仅仅只是这样站着就已经极其吃力了。
如果这时候这些狼头人对威拿科多发难的话,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取下这位诺亚上将的首级。
威拿科多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从腰间的收纳袋中取出一个药瓶来,一口将药瓶里的药丸全部吞服后,他那惨白的脸色才稍微好些了。
“你们居然撑到了现在吗?干得漂亮。”
威拿科多看向了地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尸体,立即明白了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恶战。
“我做到了我要做的事,而你们也做到了,不愧是你们。”
威拿科多迈着不稳的脚步向躺在法阵中央的奥兰德走去,此时的奥兰德紧闭着双目,法师帽掉在一旁,精细打理的发丝依旧丝毫不乱,如果不是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就几乎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唉......”
威拿科多轻叹一声,他将左手上那支时间已经定格的腕表解下来,放在奥兰德的胸前,而上面的时间正好过了三分钟。
“将...军......”
一个躺在血泊中的青年法师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他艰难的发出自己的声音,每一个词都耗费着他那所剩无几的气力。
“我们...做得......”
“还好吗?”
“做得很好,我以你们为傲。”
威拿科多半跪在这个垂死的部下身前,低下头,右手放在左胸上,以表达自己的敬意。
“嗯?”
等他抬头时,发现这个青年就这么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年轻的面孔上那挂在嘴角的笑容已经凝固。
在帮这个青年合上双目后,威拿科多重新站了起来,腰杆笔直地走向了还在传来喊杀声的战场。
天空中的“火神”被一个人类斩落,再加上狼头人统领和狐人祭司的死亡,兽人军中士气受到了极大打击,士兵和下级士官们都进入了混乱状态。
在前线部队难以继续作战后,兽人们只得鸣金收兵,重整旗鼓。
借此,巴达芬尔军团的残余战士们获得了最后的喘息时间。
在经过一番寻找后,威拿科多重新收拢了一批还能作战的战士,但也只剩下他身后站着的那一排了。
这些战士们身上基本都打着绷带,没有谁身上不带伤的,手里的刀剑上满是缺口,盔甲也是残缺不全,都是从之前的激战中幸存的老兵。
“接下来,将是......”
威拿科多深吸了一口气,来回扫视着自己的战士,注视着他们脸上的神情。
有人含泪,有人满脸淡漠,有人义愤填膺......共同的是,他们的眼中都已视死如归。
“我们巴达芬尔军团的最后一战,我不知道皇帝陛下会不会重建一个巴达芬尔,但是我知道我们这个巴达芬尔军团......将在这一天迎来最后的荣光。”
“我们背负着‘帝国铁壁’的荣誉,这些年来一直御敌于国门之外,抛头颅洒热血,从未让陛下和诺亚国民们失望。”
“今日我们第一次在国土中与敌人交战,兽人野蛮残暴,暴戾恣睢,将文明与正义放在刀下鱼肉。”
“现在他们已经将爪牙探向了我们的国家,我们巴达芬尔军团战前受伏,损失惨重,敌军数倍于我,而我军上下极力应敌,战斗意志顽强,打退了敌人进攻数次,斩敌无数。”
“在我们八千弟兄们的牺牲和奋战下,兽人的战略已被我军打乱,我相信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入侵我国的底气。如今我们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是在挽救我国一个无辜的国民。”
“这场我们与兽人的战争已经走到最后了,但我相信我们的国家一定会继续与一切来犯之敌抗争。”
“我们的牺牲没有一点白费,我们的功绩将会为世人传颂。”
“将军。”
一名左脸包着一层厚实的绷带的战士在其他士兵无言的注视下,向前一步,出言打断了威拿科多的战前演讲。
“我们一直以追随您为荣,我们早已立誓,我们无怨无悔。”
“我......”
威拿科多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也以能被你们追随为荣。”
兽人的集结号角响起,岛上雾气已经散去,战士们可以看到那些在对岸集结的兽人——就像在蚁巢里汇聚的蚂蚁。
其中还有数个极为庞大的身躯,它们的身形就像一座座小型山岳,每一次踏步都能引起大地震荡。
然而威拿科多的神情仍无动摇,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将会为我们的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世上本就没有人能逃避死亡,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在英灵殿重聚!”
在发出冲锋号令的最后,威拿科多拔出长剑高喊道:“诺亚万岁!”
士兵们高举武器,与他一同高喊道:“诺亚万岁!”
“诺亚万岁!”
“诺亚万岁!”
......
噗呲!
在一道赤红剑芒下,又一具身首异处的兽人尸骸喷洒着鲜血倒在地上。
威拿科多不知道这是自己斩杀的第几个兽人了。
那些殒命在剑下的倒霉鬼们究竟是什么种族的?是强兽人,是狼头人还是蜥蜴人?
他也不记得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踩在累累尸山上,不知疲倦般的砍杀所有冲上来的敌人。
比蒙巨兽那巨大的尸骸就倒在面前,但他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杀掉了它。
好像经过了挺艰难的战斗,毕竟力大无穷的比蒙巨兽的皮肉堪比钢铁,甚至可以抵御炮火轰击,此外它们还拥有相当强大的自愈能力,一点表皮擦伤瞬间就恢复了。
可是他已经杀了太多、太多敌人了,一两头小小的比蒙巨兽根本没法进入到他那混乱的意识里。
不知何时起,鎏金盔甲已经被血肉染成鲜红,虎口也已经崩裂,握剑的双手剧痛无比,让他怀疑自己的手臂是否已经骨折。
那把来自魔女的火焰依然在他的体内烧着,每时每刻都在烧着,这段时间里他释放了所有的力量,在他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自己的斗气时,这把火也在肆无忌惮地侵蚀着他的每一个脏器。
又一个强兽人手持巨斧向他冲来,嘴上还乌拉乌拉说了些什么。
但由于威拿科多的耳边一直有个尖锐的声音在鸣叫,所以他也听不清这个强兽人究竟喊了些什么。
总之在这个强兽人挥舞着巨斧劈砍过来时,威拿科多架起剑,没有用什么值得夸赞的技巧,直直地刺向了对手的心脏。
就像当年那个剑圣朝自己挥出的那一剑一样,最质朴最基本的剑术恰好是最无解的。
强兽人的心脏被贯穿了,巨斧从手中滑落。
并不是这个强兽人不想闪避,而是他刚想闪避时,剑尖已经刺穿胸甲没入胸膛。
这个强兽人一脸不可置信地向后仰倒,就像其他兽人一样倒在地上,倒在这个男人脚下。
有点...累了......
疲倦的“金狮”将长剑插在这个兽人身上,双手握着剑柄,腰杆笔直地眺望远方的天幕。
“蜥蜴人统领!强兽人统领死了,我命令你立刻放箭!”
狐面军师站在战车上,水灵的双瞳中倒映着远处那个伫立在尸山上身影。
“我...我.....怎么可能...不可能......”
蜥蜴人统领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口中话语断断续续毫无逻辑。
狐面军师知道,这个蜥蜴人已经疯了。
“来人,把他拖下去。”
“是!”
狐面侍卫们将这个蜥蜴人架了起来带下了战车。
战车上只留娇小的狐面军师一人,刚刚还镇定的她用颤抖双手扶着栏杆,口中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火神没了,泽西长老死了,钢爪(狼头人统领)死了,强石(强兽人统领)也死了,暮森(蜥蜴人统领)疯了,各族部队也损失惨重。”
“这支部队,这支人类的部队,居然如此强大吗?”
和蜥蜴人统领一样,狐面军师也陷入到了极大震撼之中,她必须得承认,这一战兽人付出了超出任何高层想象的代价。
战车下传来一个狐面侍卫声音:“圣女殿下,强兽人的石格尔副将希望您能对他们的下一步做出指示。”
狐面军师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撤退,我们需要和大部队汇合,重新整备兵力。”
“那...那个人类战士不用管吗?”
“不需要。”
狐面军师注视着那个站在尸山上的人族老将,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的生命力已经枯竭,就这么放着不管,他也会很快死去。”
说罢,她轻叹一声,又补充道:
“没必要再让我们的战士做出无谓的牺牲了。”
“是。”
......
兽人退兵了。
他们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同潮水般退去,这片看似恢复平静的土地则留下满目疮痍。
尽管半生与兽人为敌,但最后威拿科多并没有看这些兽人一眼,他高傲地抬着头,眺望更远的天际。
威拿科多的眼中映着一片在天边红透的火烧云,这次是真正的火烧云,云层的背后只有那颗温和又有些刺目的太阳。
天...快黑了吗?
明明天空还是亮堂着,可是照入威拿科多眼中的光亮却在越来越少。
最后终于......他的眼中再无一丝光亮,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就如同时间已经到了黑夜一般。
其实在很久以前,威拿科多讨厌黑夜,因为到了黑夜,他就得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上。
感受......孤独。
所以与其说他讨厌黑夜,其实是他讨厌孤独。
他喜好被人群环绕的感觉,他曾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坏家伙,在一段时间里,他曾认为世界是为以他为中心才存在的。
他容不得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占据自己处于中心的位置,所以不断的努力着,希望自己能超越所有人,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
虽然这个想法很可笑,在他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幼稚且愚蠢的想法,但是威拿科多依然讨厌孤独。
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变得可以让人们依靠他,赞美他,这样他就不会...孤独。
他喜欢被人信赖,被人认可,讨厌失败。
然而随着他的变强,他却越发孤独,人们对他敬而远之,一边赞美他一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就算是接近他的,也是怀揣着各种目的而来的。
他已经成为了强者,殊不知强者注定孤独。
为了让自己能体会平等对话的感觉,他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和各种对手博弈,竞争的同时总伴随着交流,在那段时间里,他过得十分充实,他名誉双收,生活顺风顺水。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了对手。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战斗到最后,只有他一人还站在战场上。
孤独的看着夕阳,孤独的......等待死亡。
眼中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在身体里焚烧的火焰也失去了热量,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寒意,黑夜的寒意。
就这么结束吧......
威拿科多发出一声叹息,这个冰冷而沉重的躯壳在向自己远去。
光?
奇怪的是,威拿科多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光亮。
他向光亮处探出手去,结果发现轻如鸿毛的自己就去了光的尽头——一片充满鸟语花香的草原。
耳边再不是烦人的耳鸣,而是清脆悦耳的马蹄声。
此外还有其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将军!”
“我们来接您了!”
威拿科多转身看向他们,除了巴达芬尔军团的各位以外,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撩起他许多久远的回忆。
父亲......
威拿科多在人群的后方,看到一张严肃又无奈的脸,似乎想要责怪自己为何这时候就来了,但是碍于面子的威廉公爵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向自己的儿子说教,当然私下里可就不会收敛了。
“上马吧!将军!”
脸上没有伤疤的鲍费德从马上跳下来,将身边一匹神骏的战马的缰绳交到威拿科多的手中。
“我们需要您带领我们一起狩猎。”
一直发愣的威拿科多看了一眼手里缰绳,又看了一眼环绕着自己的众人,终于笑道:
“好!”
......
少年从尸堆里艰难的爬了出来,遍体鳞伤的他在滚入湖水的一刹那就几乎没了任何气力,任由水流带着他向着某处奔去。
忽然一个伫立在战场的身影映入眼帘,那熟悉的盔甲,无人能挡的身姿,只有一人。
“将、将军.....您难道......”
本就虚弱的少年见到这一幕终于昏死了过去。
至此,一代狮王,“金狮”威拿科多·诺芬·科迪伦......
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