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谢泠兮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变成了一朵花,火红火红的花瓣中间夹杂着一些鹅黄色的花蕊,但是很奇怪,它没有叶子的衬托却依然骄阳似火。整个岸边就那么一朵花,她感到孤寂、伤心、思念。
奇怪,没什么会有思念的情绪呢,她并没有需要思念的人啊,她在风中摇曳,颇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她就这样左右摇摆不定,只能一个人寻找乐趣。忽然,四周的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变化着,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她也从盛开的花朵慢慢的走向凋谢,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虽然并不是生命在流逝,可依然有种凄凄然。这时,她惊讶的发现,她的花枝有了绿色的嫩芽,那是生命的颜色。她在看到那抹绿色的时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经历了好久好久终于可以再次见面的那种喜悦一般。她知道她现在的目光一定充满了期待,她想亲眼看着自己长出绿叶,看着那嫩芽一点点的长大。但是她也知道,她等不到那一刻了,因为她快要凋落了。她努力维系着自己的花朵,不让它们落得太快。但是在绿叶完全展开的那刻前,最后一片花瓣终于落在了地上,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感觉自己错过了自己最爱的人,内心非常悲痛,她好像哭,可是梦中她好像是没有眼泪的。
梦中的痛楚反映到了现实中,睡梦中的她感觉眼睛好酸好酸,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眼角缓缓流出了滚烫的泪水。生病时见到的那个老婆婆又出现了,她笑得和蔼可亲,但是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与悲哀,“孩子,你看到了吧。你们是天定良缘,注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可是命运就是命运,纠缠不代表最后就会在一起。只是有缘无份罢了。”
听了这句话,谢泠兮不再抑制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谁,但是她听到老婆婆说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时,那为什么要让他们遇见,让他们互相爱恋?这样想的她,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老婆婆只是叹口气,“孽缘,都是孽缘啊。你不该来这里,或许这一世你能找到你们在一起的法子。”
谢泠兮的眼神中又有了神采,但是她又说是孽缘,她心里更加的绝望,不知不觉她哭出了声。那是从内心深处流出的眼泪,声声低泣扣人心弦。
青烟和青罗在耳房中休息,此时被这一阵哭泣声惊醒,细细辨别发现是从谢泠兮的房间传来的,赶紧披上一件外套就跑到了谢泠兮休息的卧房。
“小姐,小姐,快醒醒,是不是做恶梦了?”谢泠兮听到几句熟悉的呼喊声,她还想问老婆婆有什么法子,谁知梦中的场景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就连老婆婆都在渐渐消失,但是依然是慈祥而哀伤的看着她,“不要再来了,躲不掉就不要再遇见他。”
“啊,谁!”谢泠兮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自己的两个丫鬟,满脸担心焦急的望着她,她有些呆愣,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顺着泪痕摸到了耳后。“我哭了?我为什么会哭呢?他是谁,不要遇见谁?不要我再去哪里?”
青烟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谢泠兮,更加的担心了,“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啊,奴婢去请主人来。”
谢泠兮总算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中,制止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你去打盆水来我洗洗脸。”
青烟一溜烟的去打水了,青罗在一旁安慰道:“小姐,奴婢在老家听人说过,若是做了噩梦,就用艾叶沾点水洒在枕头上伙食好对着枕头呸三声,可灵了。小姐要不要试试?”
谢泠兮温柔的笑道:“明早起来我再试试吧,明天还要去荣王府呢。”
青罗应了一声,此时水也打来了。谢泠兮梳洗了一下又躺下继续睡觉了。这次,终于是一夜无梦了。
早上,慕容飏好像是担心谢泠兮会食言一般,很早就派来了荣王府的马车来接她。好在他派来的马车从外观上看去非常的低调,一点都不符合荣王府的奢华氛围。但是一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大有乾坤。
乌木的马车构架,颜色乌黑发亮,乌木不腐、不朽、不蛀,由于乌木多有大小裂纹,很少能制作成这种大型的马车,即便是能工巧匠,只这一辆马车便知造价不菲。马车内铺着一层白狐的皮毛,旁边还有一个紫檀木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整套的木鱼石茶具。里面有一个按钮,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谢泠兮轻轻扣了一下,突然弹起一扇小窗,原来是一个暗格,可以容纳一人。谢泠兮对皇室的人很是无语,无论是什么都搞得神秘兮兮的。她也不再探究,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等到了荣王府时,车夫在马车外轻轻的说了声到了,这次出来是青烟陪她出来的,青烟听到声音便轻轻叫醒了谢泠兮。
谢泠兮伸了个懒腰然后整理下衣服,在青烟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抬头看了看三个烫金大字——荣王府。随后眼神毫无波澜的走了进去,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来了以前在这比试文采的那座亭子中。
此时慕容飏背对着走廊,他看着面前的假山、瀑布,他不知道昨夜是怎么了,他鬼使神差的夜闯谢家三小姐的闺房,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双戒备的双眼。若是没有意外,她身上一定有防身用的武器,在那种情况下,她只着里衣,就算是武功盖世也不会轻易施展,那意味着她会名誉有损。可是他很奇怪,他为什么那么想见到谢泠兮呢,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那么想他,还有昨晚做的梦,那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殿下叫臣女来此就是为了让臣女欣赏您的背影吗?”就是这种轻灵的声音,他清楚的发现他的心在听到她声音的那刻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那是他心中想念的女子,波澜不惊的眼神,仿佛古井一般的深邃,静静的立在那里,不烦不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能打动她一般,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
“谢小姐,今天这里只有你我,无关乎身份地位,你可以放松。今天只是想谢小姐来做做客而已,说说话聊聊天,就是这样。”慕容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点,面色不是那么冷峻。
而谢泠兮却不能理解他到底要表达的意思,问道:“殿下只是想找我说说话聊聊天?莫非殿下把我当成了戏子不成?”谢泠兮有些生气,这个王爷还真是,自己无聊就找别人过来消遣。
慕容飏知道她这是误会了,也没忙着解释,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别急,我只是想找你说个故事,我总感觉你会愿意听下去的。”
谢泠兮本想拒绝,但是那句拒绝的话却一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潜意识里她还是很想知道他会和她说些什么。
慕容飏见她没有说话就当她是默认了,紧接着便徐徐道来:“我最近有时会做一个梦,虽说是梦,但是很真实。我身为皇室子孙,梦见的自己不是龙也不是凤,偏偏是一支平凡的绿叶。”
谢泠兮听到这个,心猛然提起,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喝水,只是专注的在听慕容飏说的故事。慕容飏见她有了兴趣,自己也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绿叶也就罢了,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植物的叶子,每次在刚刚抽芽的时候,上面的花已经快要凋零了,依稀间只记得那是一朵火红火红的花,而当我完全展开的时候上面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再也没有什么红色的影子。但是我很清楚我当时没见到那抹倩影时是多么的失落,若只是失落也就罢了,还有伤心与悲痛。我感觉我一直在失去她,就算是有幸在一起了,可最后还是会分开。”
谢泠兮听到这个直接石化了,他说的是什么,为什么分开来听每一个字都明白,合在一起了反而不明白了呢?他口中的她又是谁呢?
慕容飏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目不转睛,但是眼神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眼睛中是一团迷雾,包裹住了自己,也隔绝的外来之人。
慕容飏伸开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一下拨开眼前乱晃的手,反问道:“还有吗?就只有这个?比如说在梦中你身在何处、周围有没有别人,比如说……一个老人?”
此时换慕容飏惊讶了,“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老人?是一个老婆婆。”
谢泠兮胡乱的低下头装作喝茶的样子,正巧躲过了慕容飏探究的眼神,“我是乱猜的,这种故事不应该会出现一个神秘人吗?不然就不是什么吸引人的故事了。”
虽然她是这样解释的没错,但是慕容飏没有错过她眼中的一丝慌乱与震惊。“我记得是在一个河边吧,不知道是什么河,在我所到之处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和它吻合。至于遇见的那个老婆婆,她说的话我却听不懂,什么有缘无份,这是一个死循环,在一起就是有违天命。每次她这样说我心里都很痛苦,就像是失去了心爱之人一般。”
谢泠兮极力稳住自己呼吸,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梦中的那种心情是因为慕容飏,现在来看他们之间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是在一起的一对恋人呢。
她的失态他全看在眼里,他没有忽略她的震惊,也没有忽略她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种痛苦之色。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每个人的命运都因为一些细小的转变而发生巨大的变化,所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化为了棋子,在以天地为棋盘的巨大纵横线条下互相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