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过一缕乌云
大地暗了下来
一串吒吒泊地之声掠过堽间塬上
射鬾,射鬾
人们一片惊叫襃叹
但见一头神兽叱咤而来,原来是一匹火焰金瞳的葱岭麢羊,人称射鬾神兽,顾盼之际、神光遍照,全身雪白剔透,好似那风中的精灵一般
一矜小小少年,旋顶銮金簪,披风沙鹤氅,好一个风流身段,星际玉郎
又见他宾驭神兽,堪堪徐来,流光所致,倾倒众生
正是此次求亲主角之一,葱岭濯星楼少主,别号牧云岩郎儿的宗啬到了
忽听得喧嚣四起,也不知哪里蹿出一头恶獒,当街拦路,嗷嗷恐吓,麢羊受惊之下,倒退数匝
一道赤光从人群头顶掠过,径向少年射落
那宗啬翻身跌下坐骑,赤光狂飙扫过神兽,遁入人群之中,那麢羊霎时咩咩惊叫,人立厥蹄,似乎痛楚不堪,原来雪白的颈部已然挠出几道抓痕,隐隐渗出殷红的雪霁
宗啬大怒之下,挥袖拂开人群,疾追而至,便要擒拿行凶怪物,一路追到街角,那赤光倏忽不见,似乎钻进人丛之中,原来街角又一群浪人弹骰赌博,宗啬上前抓住一人后矜,便要挥斥方遒,直取妖孽
哪知一抓之下,竟是提不起来,宗啬潜运髑髅挪移大法,那人顺势缓缓起身,竟是嘻嘻傻笑,莫名其妙
宗啬漂移数尺之外,侧目而视,静观其变
一丛火焰忽地窜上那人手心,倨傲对视,秋水涵冰,浑身赤光闪烁,一旌妖艳的鼬尾如火如荼,迎风招展,原来是一头喜马拉雅血貂,最是神异骄奢
嘿嘿,原来是又高人在此,不敢请教芳名,宗啬心生异感,说的乃是突厥语系,葱岭一带方言
那人默默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浑然莫知愚智面孔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一片欢呼,百足虫,百足虫
但见天空游过一只硕大的蜈蚣,五彩斑斓,银钩虿尾,在风中呼啸爬行,摇头摆尾,魑魅狂舞
突然间啪嗒一声,肩头受了一记,虽不甚疼痛,也是辄生恚怒,掉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缁衣邋遢的汉子,黑不溜秋,鬓发稀乱,手挥一把折扇,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宗啬心下一凛,自忖身处诡谲之地,何必因小失大,堕落彀中,忙诞逸丈外,拱手笑道,二位兄台请了,小驾告辞也,漂然行空,扬长而去
但听得又是一阵欢呼叫嚷,抬眼望去,那纸鸢蜈蚣遁入一道透明的涡漩,悄然解体,飞入穹庐,半空洒落无数糖果金币,原来是吐火逻城主送给大家的礼物
一路来到自家凉帐之下,倒在躺椅之上,筵侍奉上一觯苦艾酒,宗啬手把夜光,悠游希维
不久传来哈萨克乐曲,乃是香艳之作醉花阴,所谓篱下把酒消午后,不妨幽芬来嗅,燕刀也销魂,漫卷西风,人邀黄沙如狩
曲调悠扬蹈越,轻快袒荡,倒也心旷神怡,春意撩人
俄而此行扈驾星际武士泰维前来禀报,说是抽签时辰已到,慕釲堽庄主有请
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宗啬振袖起身,闲庭漫步来到中央大帐,一介辕门鼇甲素颜相迎,引到帐中客座
自称叫做阿吉,在维语是朝觐者之意
不久乔戈那烈和仓木决先后到来,均是点头示意,拂袖宽坐
宗啬盍目假寐,泰然自若
少顷乐声大作,乃是箜篌边笳之调,三人均起身肃立,恭迎慕釲堽庄主到来
但见穆萨身着维族墨绿轻衫,蠡结和阗白玉簪,器宇轩昂,春风扑面,熙熙然入帐与各位执手叙话,问候各方尊亲无恙,终于来到宗啬面前,啧啧赞道,数年未见,哪知岩郎儿已然出挑的龙章凤姿,玉树临风,实在是让人好生欢喜啊
宗啬俯首一揖道,小子拜见师叔,家父问候师叔清健矍铄,福泽无涯
穆萨拍拍宗啬的肩头,意甚嘉许,这才踱到正中虓皮曲椅就坐
挥手之间,那鼇甲武士阿吉来到大帐中央,手捧一个粉奁,恭请各位少侠拈阄为序
乔戈那烈年纪最长,倒也冲挹揖让,示意宗啬先觇,宗啬也是恭敬不如从命,上前拈了一支符戋,藏在袖中,之后仓木决上前也得了一支符箋,乔戈那烈亦取了最后一支符戋,三人径归原位,以俟庄主示下
阿吉也不问吉凶,跬步退下
转眼间筵侍送上赤霞冰酒,犹如火焰一般,在夜光杯之中燃烧
又每人几前摆了一箪馕,聊以慰藉空城
穆萨举杯悠游,似乎沉醉赤魂之中
三人把酒奉陪,悠然自渡
俄而,帐外传来哈萨克曼调,一曲天河牧歌,云端浚泻
但听得帐中人如痴如醉,击节叹赏,殊莫知史诗最后竟是太昊鸿篇为跋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
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
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以中原贾太傅的鵩鸟赋之收尾声,更赠牧歌空意
穆萨幽幽吟哦,低洄苍凉,孤迥莫测
三男亦是随风附和,刹那天地玄皇,宇宙洪荒,尽付无穷时间之墟
终于曲终人散,潆潆消逝,三人取出符签,两版之上乃是一朱雀,一玄武,还有一版是白虎,西域以白虎为神,客随主便,自是首战轮空,坐山观虎斗
此符乃是吐火逻城竹雕名家之作,倒是文房清供,各位若不嫌弃,便当作此行的一点念想如何
三人本来爱不释手,相望无厌,神兽乃錾磨砂阳文,可为钤记,可为神符,可为令箭,可为他日之臆撰
忽闻庄主此言,均是奉笺礼拜之余,莫名欢喜,如沐春风
要知对修士而言,没有无关宏旨之遇,凡又所遇,皆有所指,皆有夙缘,故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君子是以作事谋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