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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仄影倚天涯

拾遗记曰,姬周本纪昭王二十四年,涂修国献青凤、丹鹊,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时,凤、鹊皆易浣毛羽,篾师聚鹊翄以为扇,以献姬瑕,一游飘、二条翮、三亏光、四仄影

在碎叶雍城的守藏阁,霄羿变身学长、潜龙勿用,躲在澣如煙海的图谶馆阁之苑,手挥仄影、皓首穷经

一场初雪早已覆盖了远山和街巷,可是霄羿偏生手抓雀扇,煽个不停

偌大的藏书厔,空空渺渺,杳无人煙,霄羿游荡在林立森严的书架之间,好似迷途的羔羊,寻觅一爿鲜草

次第排列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书画拓本,都不是所缘之祗

搜肠刮肚,揆度无计,也是索然无趣,手摇仄影雉羽,踱到窗前,聊赖风声

雝阶之下乃是一坻树林,青灰的杜松桧柏,倒是瘦骨嶙峋,扶风自峭

没有一只松鼠、蓬雀招摇过市,泯然枯寂

正在静默无凭之际,倏尔传来布谷啄木之音,卜榖铎铎铎,卜榖

听来诙澹晏歇,伶牙俐齿,乃是大漠炊烟情调

似乎数落说,蠢牛木马的书蠧呀,何时归,东边風来欤,西边烏鹊飞,南边炊烟起,北海蛟龙愁

霄羿苍颜大悦,手提羽扇下楼来看,不远处蘭台肃穆,积雪浮泛,乃是选拔俊逸的所在,蘭台所对便是树林,收藏阁乃是数囲建筑群所勾连,下得台阶,便向林下循声而来,直到一株杂生白桦之下,方才见到妙人儿,但见她一身水红袄裙,足蹬白麂靴,青丝垂拂,秀脸飞霞,两眼扑闪之际,容光焕发,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学长拱手无语,嬉笑无奢

肸虹凌波微步,鶣姌迎附,挽了学长左臂青衿,碎步向西而来

携手来到雝融湖畔,但见一寒烟波,水墨烏嗁,好生儁拔的拡姿

几株松柏掩映,孑然一沢野渡,孤舟横斜,缆绳漂摇

二人相顾会心一笑,径上岸桥,跃入小舢板,解缆掸煙,俩人一前一后,手持木浆划水进发

学妹身姿袅娜,扶浆曼妙,霄羿非礼勿视,矜怀大好,不禁吁吁发声,唱起歌来,乃是莫愁古渡意趣

云鬓捋

翠侵螓娥妆

溆柳

不禁綿愁

勾魂谁染东风眼

唤出楚辞春仗

人去后

垂鴉碧天涯

?伎无痕

愁随欸乃江南

夕暮

又风铎

说的是楚女往事,话说一介船家卢生,於汉江两岸摆渡为止,荆妇畈间植桑扦桃,顷襄王初年一个风雨如晦的秋天,莫愁女降生在桃花村头江岸渡口的船舱之中,才落地便不住啼哭,卢生怀抱哄弄她,莫哭、莫哭,莫悲、莫悲,莫愁、莫愁,也是福至心灵,父女妙应,听到莫愁二字,哭声戋戋止歇了,于是卢生把她取名为莫愁

正所谓,金雀玉钗头,生来唤莫愁

莫愁生在风波里,行走风浪中,时而随村中姊妹泛舟沧浪湖田采菱择莲,时而阳春台、白雪楼起舞歌吟,郢地诸曲,她竟是一学就会,无师自通

十二、三岁时,出挑的好似沧浪湖中的清波芙蓉一般,亭亭燕立,初荷新芬,终于邂逅帝国第一行吟诗人屈灵均,得传古曲,融会新声,妙成阳春白雪之调,遂传帝国谱系,后入楚苑为女官,作新曲,莫愁三迭,词曰

闻君下扬州,妾送楚山腰,探手抱侬看,抽刀断水流

二人缅怀楚天神女,欷歔之余,牵手庆幸,和莫愁的境遇比起来,虽是情路多舛,终于执子之手,夫复何憾

水波粼粼,凉风习习,小舶滑行大半个时辰,已然来到对岸,但见一堵岩下枯坐野叟,簑笠萧索、独钓寒涔,一根钓竿笔直凌风,好生疏阔的气象

小舶滑入坻间,二人径上礁厈,乃是一条通往城閈的小街,原来是外围瓮城之郊,携手来到一家小酒肆,招牌上几个吐火逻文,肸虹一旁解说,羝羊老店

店中烟煴水煮羊肉的膻味,混合香料的交辅,却是不可多得的品次

一钗女流过来迎客,徐娘未老,风韵宛然,二人一隅就坐,荆妇自回后厨帮衬,不时店家上来一巵铜炉,底座燃又炭火,中央烟窗忝焰,一圈锅底热气腾腾,乃是阿尔泰风味的煨炖剔骨羊肋,说是大早才宰的羝羊,乃是帕米尔高原的岩羊,请二位慢用

原来是一家夫妻店,平时都是男人主厨,妇人收拾店面招呼客人,不知为何今天除了俩人,小店一个客人也没有,又上来一斝温好的本坊陈酿,说是还请二位姑且一尝

那店家掌柜走路一瘸一拐,乃是一介残疾,不过目光清澹,体魄雄健,竟是不输常人

霄羿暗暗称奇,把碗一饮而尽,细细品咂,入口清淡爽利,略无羞涩,却是烈焰般的泛滥,令人莫名倾倒,油然自奋

不禁啧啧叹道,此酿非西域手法,不知来自何方高人的术蓺

乃是斡罗斯女酿师的亲炙酿造,有一个名字叫做,伏忒加火苗,店家掌柜的一言破的

欤欤,伏忒加魔火,我也尝尝,肸虹把碗舔了一口,皱眉歔道,好家伙,这般热烈的况味,无法无天吔

力标本素,人莫能窥,小可甘拜下风啦,霄羿也是拱手认辨

店家一笑而已,拱手告退

小小一爿店面,好似空旷山野,寂寥冉嫋

有人捎话说,请你大驾光临,到撒马尓干城去一趟吔,肸虹抿嘴笑道

是麽,干啥子嘛,霄羿嬉笑自若,浑没正经

你究竟几个好妹妹,老实交代

没有啦

她说有件事请你为她做主

盧苊,她要嫁人了罢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想当然耳

你要去的

当然,不过嘛

还没有找到线索麽,在第四排、第三个书架的最底下一行,书名是,楚嬛小札

霄羿仰天冥想,终于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举碗来敬学妹,赞道,贤妹学贯今古,神应通天

肸虹嫣然一笑,把碗啜饮,共度这洒酽春浓的光影

你是怎么想到的,大才女

昨晚上做梦,梦到的,呵呵

厉害,做梦都省察秋毫,了无遗策

且莫高兴过早,要在整本书中找到线索,实在也非易事

不妨,山人自有妙计

二人商榷之余,箸下如飞,大快朵颐,也是好生爽快的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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