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拿瑞殿下做诱饵。。。去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你这不是把瑞殿下置于死地吗？”宁子善又惊又恼的质问道。他不是傻子，慕容德只需略加提醒，他就明白慕容德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如果按照慕容德的设想进行，那慕容瑞将是他手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但令宁子善不解的是，慕容德从始至终，好像根本没有去和慕容瑞接触过。否则慕容瑞一定会试图联系自己的。毕竟这是造反啊，不是过家家，慕容瑞绝不会瞒着自己私自去做决定。既然慕容德没有见过慕容瑞，那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慕容瑞一定会加入他呢？
似乎是看出了宁子善的疑惑，慕容德主动为他解释道：“宁王，话不能这么说。瑞弟和你是死是活，尚且未知。还有，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我那么有信心把瑞弟拉拢过来吧？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瑞弟并不知道我的计划，他甚至还不知道我已经来到北平了。但是，你信不信，只要我和他说上一句话，他就会义无反顾的来替我打头阵。不用多，一句话就够了。”
“。。。什么话？”宁子善下意识的想说绝不可能，但看着慕容德信心满满的样子，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的生母杜氏。。。”慕容德缓缓说道，“是死在慕容皓手上的。”
“你！！”宁子善大吃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低吼道，“殿下！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你慌什么，”慕容德饶有兴趣的看着几近暴怒的宁子善，“我又没说是你杀的，你那么紧张干嘛？”
“。。。哼！在下只是觉得，殿下未免太过草率了！如果你是凭这些街坊流言才起兵的，那就真是太可笑了！万一事情不像你听说的那样，届时，殿下又该如何收场？”宁子善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调整了下状态，重新坐了回去。
“街坊流言？不尽然吧宁王？”慕容德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慢条斯理的和宁子善翻起了陈年旧账，“既然宁王上了年纪，不记得昔年旧事了，那我就替你好好回忆一下。当年王邴逼宫弑君，多亏了皇兄及时奉密旨带兵入宫，才剿灭了叛逆。我们这些小辈，也得以存活。说实话，小时候，我是很佩服、很感激皇兄的，因为没有他，我们就活不下来，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力。”
“但后来，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在那场叛乱中，除了王邴，其他一切参与逼宫的军士党羽，居然全都活的好好的。更奇怪的是，王邴的儿子居然被封了侯，他的夫人也被封为诰命。我就百思不得其解啊，王邴所犯的可是弑君重罪啊，什么时候这也变成一种荣誉了？所以，我才开始留心这件事情，暗地里秘密调查。渐渐的，我发现，王邴当年可能并不是单纯的去讨个说法，他很有可能是受人唆使、带有某种目的性的去逼宫。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杀了我父皇，还有当年的太子。”
“换个角度想，杀了他们，谁最受益呢？自然就是慕容皓了，”慕容德也不去管宁子善，低着头自顾自的说道，“再后来，我也终于搞懂了，为什么慕容皓当年只手刃了王邴一人，对其余的叛逆乱党，却持宽容态度了。因为他根本没必要杀他们，这些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参与者，并不是知情者。如果杀了他们，反而会显得慕容皓自己心虚。慕容皓真正需要处理的，是那些。。。可能触及到真相的人。”
“话说到这儿了，接下来的事情，宁王可有印象了？”宁子善铁青的脸色，证明了慕容德的推断。见宁子善不答话，慕容德耸了耸肩，接着说道，“准确来说，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陪过父皇的人。如果我父皇当年已经发出了密旨，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王邴会造反，那他又怎会蠢到不去做任何防范呢？退一步讲，即使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慕容皓身上，身边也不该一点防卫也不做吧？白白让王邴钻了空子，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我父皇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换而言之，宁王当年在虎威营从慕容皓手上接过检查的圣旨，要么是矫诏，要么是。。。空白的。宁王后来得宠，直至封王拜将，位极人臣，这足以可以看出慕容皓对你非常信任，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对你下手。这样一来，他就只需杀掉那段时间里，陪伴过父皇的近侍和妃嫔，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清楚那段时间里我父皇到底有没有发过密旨。杀了他们之后，慕容皓再补一道密旨，改下时间，就算大功告成了。从那时候起，这封密诏，就已经变成真的了。”
“够了！”宁子善终于忍不住了，脑门青筋暴起，愤怒的质问道，“殿下说的，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吗？！如果没有，你这就是诬陷！诽谤！”
“。。。你说的对，我没有证据，”慕容德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从没说过，我是为了向慕容皓讨这个公道而来的。宁王，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从古至今，天下何时有过公道？相信公道的人，要么是手握重权，要么就是傻子。我的确想为我的娘亲，为我的父皇雪诏，但相对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那个九五之位。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当初我站在慕容皓的处境上，我也会亲手宰了他们。亲人可以再有，皇位却只有一个。宁王，我慕容德只是一介俗人罢了，我只求功名利禄，只求九五至尊！你跟我谈证据？呵，我告诉你，证据，从来都是权力的附庸。天若不公，讲证据，有何用？”
“我知道你不认同，但你不认同也没办法。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我慕容德的同党了，想走，也走不了，”慕容德向后挥了挥手，一名亲卫立刻捧着一个木匣走上前来。慕容德抚摸着木匣内的竹简，声音中透着丝丝威胁，“这些，是我派手下善于模仿笔迹之人，根据你以前递交给朝廷的奏折，所伪造的书信。内容嘛。。。我就不详细说了，反正都是些大逆不道的字眼。如果你不乖乖与我合作，我保证，这些东西，会在一夜之间，出现在朝堂之上、百官手中。到时候，看看咱们，谁先完蛋。”
“你！！”
”宁王，明晚子时前，我会安排好一切。你放心，瑞弟那边，我会亲自去找他，不会让你为难的，“慕容德冷声打断了愤怒的宁子善，”你要做的，就是在明晚丑时末，赶到北平南城。我的人已经渗透进了南城的城防，五声鼓为号，他们会在那里接应你和瑞弟。带上你的那五百人，他们可是你保命的王牌啊。“
”。。。进城之后，我要怎么做？“宁子善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无力的问道。
”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慕容德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放心，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的。只要你乖乖合作，我保证，事成之后，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
”唉！明白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来人啊，护送宁王千岁回府！“慕容德向身旁亲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带着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好生护送”着宁子善离开了。
宁子善走后，一直没开口的哲其也长呼了口气，冲慕容德拱了拱手：”德殿下，既如此，我也去准备了。“
”哲其将军，请稍等，“慕容德叫住了哲其，从怀中摸出一块兵符，郑重地交到了哲其手上，”你的任务有点变动。我拨一千人给你，你把你手下的奴骑兵全部交给我。你带着我给你的人，赶到北城外的云嘉关。那里仅有五百余人守卫关卡，防备也不是很严，你假借出关之名，趁机夺了云嘉关！成功之后，你就在关头点起狼烟，咱们以此为号，趁北平周边兵马乱作一团时，我就会趁乱杀进皇城！“
”明白！只是。。。殿下，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了？“哲其有些疑惑的问道。
”事情。。。进展的实在是太顺利了，“慕容德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一件事情太顺利，反而是种危险。我担心我们的计划可能已经泄露了，所以，我才选择在快要行动的关头，临时改变计划。“
”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准备！“
”嗯，去吧。“
。。。。。。
”唔。。。陛下。。。您轻点。。。“
北长城天子行帐中，慕容皓正将云飞瑶压在帅案上，打算来一场饭后消遣娱乐。这几天下来，多亏有云飞瑶的陪伴，否则慕容皓都要闲出毛病来了。而云飞瑶也很享受只属于她和慕容皓的二人世界，她明白，只有伺候好了慕容皓，自己和羌族才能谋得更好的生活和条件。就在此干柴烈火之际，营外突然有亲兵奏报：”启禀陛下！晋阳王从云中发来加急信件，请陛下过目！“
”何事啊？“慕容皓一边不耐烦的喊道，一边继续撕扯着云飞瑶的衣服。
”来使只送来了一只木匣，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木匣？“慕容皓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这一停，被他压在身下的云飞瑶顿时有些不满了，扭着腰撒娇道：”陛下，一个木匣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晚点看也不碍事啊。难不成在您眼里，那木头疙瘩，比小王的身子还要软和吗？“
”小妖精，你就不想知道，那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说不准，是你一直朝思暮想的东西呢。“得知是晋阳王送来的，慕容皓便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当下半开玩笑的刮了刮云飞瑶的鼻子。
”小王朝思暮想的，就是陛下呀，“云飞瑶讨好似的向慕容皓抛了个媚眼，”陛下圣恩浩荡，小王每次得宠，都得平复好久呢。小王怎么离得开您呢？没了您，谁来让小王销魂快活啊？“
”你啊，“慕容皓笑着站起身来，将云飞瑶裸露出来的春色简单遮了遮，柔声嘱咐道，”朕去把木匣拿来，你一看便知。到时候，只怕你会埋怨朕，没早点让你去看！“
说罢，慕容皓不顾云飞瑶哀怨的眼神，径直走出帐外。不一会儿，慕容皓便捧着一个木匣快步走了进来，神秘的对云飞瑶笑道：“飞瑶，猜猜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会是小王那仇家，慕容赫的人头吧？”云飞瑶单手撑起身体，开玩笑道，“陛下昔日可是答应过小王，要将慕容赫的人头作为聘礼，来换小王坦诚相待。小王侍奉陛下已久，今日，陛下是来还债的吗？”
“啧，没意思，居然被你猜中了。”慕容皓翻了个白眼，将木匣摆在云飞瑶身边，亲手打开。里面装乘着的，正是慕容赫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这。。。”云飞瑶只是信口一提，没想到慕容皓居然真的把慕容赫给杀了。看着面容狰狞的慕容赫头颅，一时间，云飞瑶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复杂，有欣喜，有恍惚，有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感，甚至还有。。。一点点悲伤。
不对啊，慕容赫死了，自己不应该高兴吗？可为什么。。。自己就是笑不出来呢？
“怎么了飞瑶？不高兴吗？”慕容皓本以为云飞瑶会欣喜若狂，但没想到她盯着这颗人头足足半响，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彷佛要把这颗人头给看穿似的。慕容皓还以为云飞瑶魔障了呢，当下忍不住问道。
“不。。。我没有，陛下，我很开心，”云飞瑶颤抖着双手，缓缓合上木匣，良久，才轻声对慕容皓请求道，“多谢陛下，小王大仇得报，此生无憾矣。请陛下恩准小王将此头颅带回羌族，供于父母灵位之前，以安抚他们枉死的冤魂。”
“这是自然，不过飞瑶，你这是。。。打算回羌族了？”慕容皓皱了皱眉，他从云飞瑶的口吻中，听出了离别的味道。
“是。。。不过陛下请放心，等我祭拜完父母，处理好族中一些事宜，就会再回北平，再回到您的身边，”云飞瑶轻轻在慕容皓脸上啄了一口，羞涩的说道，“飞瑶余生，便不再是什么羌王，只会一心陪伴陛下，哪怕陛下赏我一个贱妾之位，飞瑶也无怨无悔。”
“飞瑶。。。”慕容皓从未见过如此女儿态的云飞瑶，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的将其拥入怀中，准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答她。
“陛下，北平急报！”情至深处之际，一声疾呼再次从帐外传来，“十道流火疏，万急！万急！”
慕容皓本来都准备顺势把事情给办了，结果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顿时把他兴致给打没了。就在他气的要骂人时，“十道流火疏”这五个字猛地在他耳边炸开了。将慕容皓从温柔乡里惊醒了过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奏折或信件，而是流火疏。
世国来往急件以红色流苏为记号，一条流苏则为一道流火疏，十道则悬挂十条。一般来说，一至三道流火疏，奏的是民间冤案、朝中朋党明细之类的事情；四至六道，则为朝臣党争、刺探他国机密、各地荒灾、水灾、旱灾等事；七至九道，就是军国大事了。例如他国入侵，边关起火，或者什么地方有兵民叛变。每一件事情，当地官员都会根据失态的严重性，分别挂上相应的流苏（大致相当于简单、中等、紧急三个等级状态），然后直接送至朝廷。朝廷会先留下复本，然后在第一时间转呈给天子，由天子亲自拿主意。
流火疏中，一至三道很常见，毕竟天下那么大，破事还是很多的。四至六道就比较少了，太平年间，一般六道流火疏就算个急事了，需要立刻着手处理。而七至九道流火疏，在乱世还算普遍，但自打天下一统之后，就很难见到了，毕竟世国崇尚用武力驯服他国，真有七至九道流火疏，那也是某个边关将军出去教训不听话的异族了。当然了，九道流火疏还不是最紧急的，真正万急的，是十道流火疏。
大世从开国至今，几十年间，就只发过一次十道流火疏。而那一次，就是世国十万大军远征西北，结果被赵俞率军困在了灵州。十万将士危在旦夕，灵州大战一触即发。不得已，并州晋阳王府才向朝廷发出了十道流火疏，请求速派援兵。
十道流火疏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它并不限定于军事、政事还是民间事。但只要此事十万火急，当地长官又无权决定，必须要朝廷和天子拿主意，才会启用十道流火疏。例如灵州之围，当年整个并州的军队全都拉去打仗了，灵州若被攻破，不仅讨伐西北功亏一篑，并州西大门也会门户大开，西汉军便可长驱直入，鲸吞并州全境！
“十道流火疏？”云飞瑶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她同样清楚十道流火疏的严重性，“陛下，现在天下太平，这十道流火疏从何而来？莫不是南匈奴背信弃义，犯我边疆？”
“不。。。出事的，应该是北平，”慕容皓撇下云飞瑶，迈步走出大帐。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流火疏，打开后迅速的扫了几眼，紧接着，便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好你个慕容德啊，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来啊，传令董良嗣将军，立刻挑选两万精锐骑兵，随朕连夜赶回北平！还有，通知慕容宏，马上去放信鹰，传旨到北平皇城，让慕容虎、武耀、梁桂他们做好御敌准备！”
“遵命！”
“陛下。。。你要回北平了吗？”慕容皓转过身去，只见云飞瑶不知何事已经倚在了帐门口，满脸幽怨的问道。
“对不起飞瑶，北平有难，蛇鼠已经出洞，我不得不回去收拾他们，”慕容皓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上前温柔的抱住云飞瑶，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紧急。现在我必须要立刻返回北平主持大局。你先回羌族吧，我等你回来。我发誓，等你回来后，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我明白，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这段陪伴你的日子，”云飞瑶点点头，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说来好笑，我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却偏偏喜欢听故事。我听过一个妻子送别丈夫的故事，故事里有一首诗，诗很美，但我却不记得是什么了。值此离别之际，我也只能劝你千万小心。还有。。。如果可以，请不要再多造杀戮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慕容皓松开云飞瑶，两人深情注视了片刻，直到远处传来战马的嘶吼声，慕容皓才依依不舍的向云飞瑶告别，“飞瑶，我走了，你说的那个故事，我也会讲。等你回来，我讲给你听。”
“一定。。。”
“一定！”
跨上战马，握紧佩剑，慕容皓看了眼身后士气如虹的将士，高呼到：“众将听令！整军出发！目标，北平！”
“万胜！万胜！”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两万余精锐骑兵呼啸而出。慕容皓只管埋头策马，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人在目送着他离开。他也知道，自己只需回头看上一眼，那他心中的铁血就会被柔情所替代。
自己可是去清理门户的，怎能怀有柔情？
慕容德，就让我好来好见识一下，这些年下来，你究竟长了什么能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