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回来了。
白玉山庄的人们都没了睡意。
所有人都知道，既然青鱼堂肯让庄主回来，那双方之间的这场恶仗就打不起来。
道理很简单，不用费多少脑筋就能想明白，如果青鱼堂要跟白玉山庄打这一仗，以他们行事风格，绝不会为了堂堂正正战胜白玉山庄而把庄主放回来主持大局，他们只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以最省时省力的方法达到目的。
胆小怕事的想到不必面对流血牺牲，压在心口的巨大石头一下子挪开，一时之间当然就睡不着。
胆大热血的想到失去了这个教训青鱼堂的大好机会，胸臆难平，睡意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山庄里大多数人都陷入各自的情绪里，只有一小部分会多想上一想，庄主平安回来意味着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好想的，如果青鱼堂坚持吞并白玉山庄，所有人都相信庄主一定不会退让，他们太了解庄主的为人。
既然庄主不会退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青鱼堂退让了。
想到这一点的人们都十分好奇，青鱼堂最后做出了多大让步？
李青石心里的疑问却跟他们不太一样，他想不明白的是，青鱼堂为什么要让步？
不管他们心里的疑问是不是一样，至少他们心底有一个共识，白玉山庄庄主能平安回来，是青鱼堂让步了。
然而，他们错了。
白玉山庄庄主秦达之所以能平安回来，是因为他答应了青鱼堂的要求，白玉山庄从此以后奉青鱼堂号令。
…………
白玉山庄一座僻静大厅里，五个人相对而坐。
为首的正是刚从青鱼堂谈判归来的庄主秦达，下首坐着秦伯东、秦仲南、秦海清、秦河晏兄弟四人。
秦达刚说完几句，秦仲南噌地站起身来，满脸吃惊道：“爹，我没听错吧？你这是为什么？”
其他三人也都一脸惊奇，他们实在想不到秦达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在他们看来，就算山庄里的人都被杀死，他也绝不会做出这等辱没先祖的事。
秦达年逾五十，虽然身体健硕，但须发中已开始冒出银白，他身高与秦仲南相仿，容貌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没有秦仲南魁梧，言谈举止也带了许多文气。
他向四个子侄扫视一眼，叹了口气道：“青鱼堂太强硬，若坚持不做他们附庸，恐怕咱们白玉山庄就真会被灭门。”
秦伯东垂下眼帘，没说话。
秦海清想起虎头的大仇，说道：“伯父，以侄儿对你的了解，你……你绝不会怕这些，宁肯跟那帮畜生玉石俱焚也不会退后半步，这怎么……虎头他们几个就白死了么？”
秦达面露悲色道：“海清，人死不能复生，男子汉大丈夫要看开些，虎头生在咱们这种江湖人家，这是他的命，就算平安长大，也不一定能安稳到老。”
秦仲南压制不住怒气道：“爹，你这话我可不赞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青鱼堂杀了咱们的人，这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他深深吸了口气，盯住秦达道：“爹，你不是这样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以为父亲只是权宜之计，在实力与对方存在差距的情况下，委曲求全，暗中寻找报仇的机会，然而他从父亲的神情中看出，这并不是权宜之计，他是真的打算让白玉山庄做青鱼堂的附庸。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一个不怕死并且不惜带领整个山庄与敌人鱼死网破的人，为什么忽然就妥协了？有什么能要挟到他？
秦达沉默了一阵，最后抬起头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道：“我这么做是为白玉山庄好，是为你们好。”
秦伯东与秦河晏微垂着头，秦仲南与秦海清目光一直都停留在秦达脸上，四人都没说话。
秦达接着说道：“青鱼堂有一种丹药，叫小神丹，可以助人提升修为，如果归附他们，他们答应每年给我们两颗。”
四个年轻人都愣了愣，江湖上有许多辅助修炼的药物，白玉山庄也有类似的药方，他们不觉得凭这个就能让一个原本强硬无比的人变得不再强硬，秦伯东甚至偷偷在想，父亲给自己找的这个台阶也太糟糕了些。
秦仲南不只这么想，而且毫不犹豫说出来：“爹，你如果说是为了这个，我不信。”
秦达没有生气，他的眼底深处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只是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比原来更加平稳：“你这么说是因为不知道这种小神丹的效力，我已经尝试吃了一颗。”
说到这里，他目光在四个子侄脸上轻轻扫过，然后才接着说道：“我习武这么多年，不过开大窍四十七，近十年来止步不前，再没有开一处大窍，这些你们都知道，然而我只吃了一颗小神丹，一夜之间就又开大窍十五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四个兄弟谁都没有搭话，他们满脸震惊盯住秦达，似乎想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秦达看向秦仲南道：“这意味着，如果你吃上一颗，大概一天之内就能入鸿蒙境。”
他看向其余三人：“这意味着，五年之内，你们都能入鸿蒙境。”
他慢慢收回目光，又说道：“这意味着，我白玉山庄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鼎盛气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兄弟终于回神，秦伯东与秦海清的眼睛里开始出现狂热，他们两个武道资质一般，如果没有变数，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入鸿蒙境，如果真有这种神丹妙药，进入鸿蒙境将不再是奢望。
进入鸿蒙境不只是武道修为迈出一大步，更重要的是，寿元也会大幅增加，这世间有知有觉的生灵都是贪生怕死的，他们当然也不例外。
秦仲南与秦河晏相对平静，他们天赋出众，即便没有药物辅佐，进入鸿蒙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秦达看了秦仲南与秦河晏一眼，再次开口说道：“他们还有一种丹药叫大神丹，听他们说，不管资质如何，只要二十颗，便可由鸿蒙入乾坤，若我们白玉山庄做事得力，将来可用小神丹换大神丹。”
秦河晏霍然抬头，他不到二十岁年纪，面孔尚显稚嫩，容貌也不算出众，只是左眉眉心有颗米粒大的红痣，十分显眼，他看向自己的伯父，眼神熠熠生辉。
秦仲南却只是愣了愣，甚至不如听见小神丹时那样吃惊，他两道浓眉慢慢拧到一处，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爹，咱们混江湖当以义气为重，恩怨分明，这是你一直教我的，如今难道为了修为进境，就去做人家的走狗？”
秦达伸掌在桌上一拍，骂道：“混账！”喀喇一声，那张木桌被他盛怒之下一掌拍烂。
四个年轻人都吓了一跳，秦仲南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尤其是对亲近的人，以前情急之下，像这种没大没小的话没少说过，只是从来没见秦达发这么大的火。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都猜不到，性情温和的秦达这次罕见发火，是因为秦仲南那句话刺到了他内心深处。
虽然他极力说服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山庄好，是为了这些后辈好，但在心底最深处还是骗不了自己。
此生本来无望踏入鸿蒙境，忽然又看到希望，这才是他心志松动的最根本原因。
所以秦仲南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为了修为进境，做了人家的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