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后山的三清殿里,六个老君观辈分最高的老道士大眼瞪小眼,满脸不甘心。
自从三百多年前老君观镇山法剑被人骗去,至今一直都不曾归山,时至今日,老君观一代新人换旧人,观里大部分人已经不知道自家镇山法剑长什么模样,简直是天大耻辱。
三百多年前的老君观观主,也就是被人从手里骗走镇山法剑的那位,临死的时候画了幅七星宝剑的画像,叮嘱自己的接班人,一定要把镇山法剑夺回来,一代人夺不回来那就两代人,什么时候取回法剑,他才能瞑目。
当年那位观主是王玄一的师祖,到王玄一这一辈已经过了两代,可拿回七星宝剑的事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王玄一师兄弟几个第一次瞻仰七星宝剑真容,就是通过师祖画的那幅画,直到大约五十余年前,老哥几个才真正见着了七星宝剑,因为骗走七星宝剑的那人带剑上了老君山。
骗了人家的镇山法剑,还敢大摇大摆带剑上山,当时已经是老君观观主的王玄一觉得被人凌辱了,还他娘的是在自己家里,憋屈的不行,但连个屁都不敢放。
到了自家地盘,还不关门打狗夺宝剑?
不敢想不敢想。
对手太强了!
被凌辱就被凌辱吧,反正剑是在师祖手里丢的,师祖才是老君观第一罪人,要是真动了夺剑心思,到时候老君观毁在自己手里,老君观第一罪人不就成自己了?
所以王玄一觉得还是先委屈委屈师祖,晚点再瞑目吧。
本来这老哥几个觉得拿回镇山法剑这件大事这辈子是办不成了,谁想七星宝剑到了个少年手里,还来了老君山,简直就是三清老祖开眼呐,几个老道士立马就不淡定了。
可静下心来想一想,还是不敢夺剑,那位当年来老君山的时候已经好几百岁,可身板硬朗的很,精气神十足,这才过了五十来年,能死?
既然那位没死,谁敢夺剑?要是被秋后算账,他们老哥几个扛得住?
七星宝剑到了那么个屁大点孩子手里都不敢夺回来,老君观观主和五位师祖羞愤欲绝死的心都有了。
绝了拿回七星宝剑的心思,老君观里辈分最老的几个老头忽然察觉这事有点奇怪,排行第三的赵玄宰第一个问出来:“那少年跟刘老神仙什么关系?来老君山做什么?”
其他几个老道士互相瞅瞅,谁他娘知道?
要说是来拜访,怎么跑前山练拳练剑去了?
要说真是来老君山拜师学艺,可能么?刘老神仙一个人就能挑翻整个老君观!人家用得着来老君观学艺?
要说是刘老神仙又在戏弄自己这群晚辈后生,可要是大师兄没去前山,谁知道那里有个拿七星宝剑的小子?
几个老道士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观主王玄一,想想自己跟李丫头同行半年,怎么看那小子都是真心实意来老君观拜师学艺的,要真是来老君观作弄人的,那时候就开始演了?他也不认识自己呀,演给谁看?
莫非……刘老神仙一直偷偷跟着?
王玄一激灵灵打个冷战,要真是这样,几百岁的人了,可真他娘……咳……真幼稚!
素来惜字如金的老四谷念指道:“猜不透,叫过来问问!”
其余老道士纷纷点头赞成,啥事要是牵扯上刘老神仙,最好直来直去,可别弄那些弯弯绕,容易弄巧成拙。
跟一个好几百岁的人斗心眼,那得有多缺心眼!
喊来一个小道士,吩咐他去前山找李青石,师兄弟六个离开三清正殿,到左边配殿等着。
老君山后山只有三座大殿,正中三清殿是观里弟子礼拜三清祖师的地方,左右两座配殿用来接待访客。
六个老道士在左边配殿等李青石,互相提醒一会说话客气些。
观主王玄一有点忐忑,要是那小子说话露出端倪,被几个师弟猜到他们在山下就认识,那可就糟了。
正心神不宁,先前那个中年道士进了大殿,向几个老道士施了一礼,对王玄一说道:“师父,西玄山李山主到了。”
王玄一愣了愣,如蒙大赦,正好借这个由头避一避,虽然早晚都躲不过去,但能躲一刻是一刻,没准到时候就想到办法了呢。
白发老观主不动声色道:“这么快就到了?我去迎一迎。”对几个师弟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出了殿门王玄一才回过神?怎么李道陵亲自来了?事情真有那么大?老头儿一脸凝重,往后山山门走去。
到了后山山门,远远走来一个容貌清癯仙风道骨的老人,老人同样满头白发,身后跟着四个丰神俊朗的负剑后生。
在大仁王朝,朝廷虽然有很多制约江湖的手段,但因为开朝太祖出身绿林的缘故,却也没对江湖太过打压,所以整个王朝江湖门派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其中有二十个地方被江湖人公认为圣地,那就是闻名天下的三山五岳十二洞天。老君山、文山、方丈山是为三山,东岳、西岳、南岳、北岳、中岳是为五岳,十二洞天分别为王屋,委羽,西玄,罗浮,括苍,峨眉,白石,洞阳,天目,桃源,绿罗,玉峰。
这位迎面走来笑意温醇的老人便是十二洞天之一的西玄山山主,李道陵。
西玄山李家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学世家,武功从不外传,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广收门徒,规模越来越大,后来位列十二洞天之一。
虽然门徒众多,但西玄山山主之位从来都是李家子孙担任。这李道陵武学造诣并非西玄山最高,但传闻他长于算计,山主之位坐的倒也安稳。
李道陵气态儒雅,笑声却爽朗,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哈哈哈,王观主,怎敢劳你亲自出来相迎?”
王玄一面带微笑,拱了拱手道:“李山主大驾光临,贫道怎敢失礼?”
说着话,李道陵已到了王玄一面前,笑道:“老君山可是三山五岳十二洞天之首,就算观主不亲自来迎,那也是应该。”
王玄一笑脸不变:“老君山什么时候成了三山五岳十二洞天之首?是李山主给封的么?”
李道陵奇道:“江湖上都这么说?观主没听过么?”
王玄一笑意依旧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江湖上的传闻也信得?李山主怎么一来就拿贫道开玩笑!”
李道陵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王玄一引着一行人去了三清殿右侧配殿,分宾主落座后说起闲话。
一位观主,一位山主,极有默契没提正事,相谈甚欢。
…………
三清殿左侧配殿。
五位老君观师祖听说西玄山山主李道陵亲自前来,也都很意外。
身材矮胖的老五陶三山说道:“西玄山这么重视,难道真有人养妖?”
老二齐守本沉吟道:“养妖一事只在古籍里有过记载,那也是千年前的事,过了近千年,这等手段怎么会忽然出现?我觉得此事不可信。”
老三赵玄宰捻着颌下长须道:“五岳十二洞天都说有门人弟子失踪,声称多半是被人捉了去喂妖,五岳十二洞天可不比寻常门派,他们既然这么说,很可能是有什么发现,这次他们联袂造访我老君观,显然极为重视,我看这事不好说。”
老六徐逸仙道:“这事过几天自然会有定论,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再说。”
其他老道士点了点头。
陶三山挺着大肚走到大殿门口往外看了看,嘀咕道:“怎么还没来?”
…………
老君山前山广场。
一群汉子围着李青石和杨初一,嘻嘻哈哈看他们打拳,就像看耍猴。
一个干瘦汉子阴阳怪气叫道:“错了错了,这招不对,应该这样。”故意做了个猴子偷桃的蹩脚姿势。
周围好汉们哄然大笑。
李青石充耳不闻,练完拳法,拔出七星宝剑开始演练剑法。
一群好汉更加起劲:“这破剑都这样了,还没扔?”
“还指着用这把破剑吸引老君观注意?可别丢人现眼啦!”
“歇会吧,省省力气,晚上还得挨揍,别扛不住。”
忽然有人叫道:“散了散了,老君观的道长来了!”
好汉们朝广场外瞅了瞅,果然看见一个年轻小道士往这边走来,呼啦一下全都散开,开始有模有样打拳。
那个年轻小道士走到李青石身前,问道:“你叫李青石?”
李青石停住动作,看了那小道士一眼,点了点头。
年轻小道士说道:“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李青石愣了愣,朝杨初一看去。
杨初一也一头雾水,可老君观的仙师来叫人,能不去?他推了推李青石:“快去快去,听仙师吩咐就是。”
李青石一脸茫然跟小道士走了。
等他们走远,周围的好汉们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
老君观找这狗杂碎干什么?
难到这狗杂碎的小伎俩还真有用,老君观要收他做弟子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多年,没待够五年的老君观可从来没收过,怎么可能破例?!
他们之前还盼着老君观能破例提前把他们收了,这时候又万分笃定老君观不可能破例。
在一群好汉目瞪口呆下,李青石跟着小道士走出广场,消失在他们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