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头村时，李青石经常要看人脸色，时间久了，对别人情绪的变化就很敏感。
他见李青禾不说话，盯着她看了一阵，问道：“是不是不愿意？”
李青禾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又慌忙低下头去，没说话。
她想说不愿意，但怕给李青石添麻烦，想说愿意，心里又实在是不愿意，一时间矛盾得很，拿不定主意。
何清流忽然笑道：“我知道啦，她想留在山上！”冲李青禾问道：“是不是？”
李青禾僵了一下，犹豫片刻，偷偷咬了咬牙，抬起头对李青石道：“要是实在不能待在山上，去哪里都行，你千万别为难。”
李青石愣了愣，起身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出了屋门。
何清流追出去小声道：“你还真去问么？师祖肯定不会同意。”
李青石道：“我知道她不能留在后山，难道前山也不行？”
何清流有些不确定：“这个……”
李青石道：“去问问就知道了，你帮我照看着点。”不等他说话，出了小院。
…………
三清殿里，除了下山的陶三山，其他五个老道士都在。他们也听到消息，大概想到那个乞丐一样的小姑娘多半会留在老君山，所以聚到一起商量这事。
他们主要在讨论如果李青石来求他们把小姑娘留在老君观，该怎么办。
讨论了一阵，十分为难。
几个老头都觉得，要是不允的话太伤感情，可要是答应了又有些不像话，毕竟老君观里一个姑娘也没有。
最后王玄一搓了搓脸颊道：“我觉得那小子不会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吧？”
其他四个老道士对视一眼，对呀，以小师弟的性子，肯定不会提这种让人为难的要求，既然他不会开口，自己这老哥几个在担心什么？庸人自扰么？
五个老头互相看看，咧嘴一笑，有些尴尬。
谷念指忽然道：“老君观没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
其他人愣了愣，仔细想想，脸色都变得有点古怪。
观里好像还真没这个规矩。
这么多年，老君观里从来没有过女弟子，天下江湖人看在眼里，就理所当然以为老君观是不收女弟子的，时间一久，这一说法也就越来越深入人心。
时至今日，就连王玄一这些当世老君观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师祖，竟然也下意识认为老君观不收女弟子。
然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问过老君观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收女弟子。
所以从来没有江湖上的女侠来老君山求艺。
如果让她们知道老君观其实是能收女弟子的，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怎么就没来问上一句。
有些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让人哭笑不得。
李青石来到三清殿时，老君观的五位师祖就正有点哭笑不得。
李青石没兜圈子，直接就问李青禾能不能住在前山，跟那些来求艺的江湖人一起。
王玄一皱起眉头，越皱越紧，正当李青石觉得这事不成的时候，王玄一说道：“当然可以，这种小事还用问我？”
李青石愣了愣，咧嘴一笑，正要施礼告退，王玄一忽然问道：“那丫头真是你妹妹？”
李青石摇头道：“不是。”把李青禾的身世来历说了，见五位师兄不再问话，退出三清殿。
王玄一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子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齐守本、赵玄宰点头称是，谷念指闭目养神，徐逸仙撇了撇嘴道：“既然老君观没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那就算小师弟把那丫头安排在后山住下，也没什么嘛。”
王玄一愣了愣，然后瞪眼道：“放屁！就算老君观能收女弟子，能靠着关系随便就收？要是你们几个也把七大姑八大姨表姐表妹侄女外甥女什么的弄来老君观，岂不就乱了套？”
徐逸仙整了整衣襟，正襟危坐道：“贫道孤家寡人，是没有亲戚的。”
赵玄宰看了齐守本和谷念指一眼，有些不满道：“六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有亲戚了？”
徐逸仙见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都气势汹汹盯着自己，大师兄在边上幸灾乐祸瞧热闹，赔笑道：“没有没有，我是说大师兄贼喊捉贼，小师弟明明就是他看刘老神仙关系才收进观里的。”
他说这话本来是想引得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大师兄，谁知刚说完，齐守本赵玄宰一齐摇头道：“你这话不对，就算没刘老神仙的关系，收小师弟入观也没错。”
就连谷念指都开口说了两个字：“没错。”
徐逸仙瞠目结舌。
…………
李青石兴冲冲回到小院，把能在前山住下的消息告诉李青禾。
李青禾呆愣愣看着李青石咧嘴傻笑的高兴样，忽然跪倒在地，怎么拉都不起来。
何清流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干笑道：“那个、我先走了，你们聊。”
李青石看出不对劲，问道：“等等，你是不是又叨叨啥了？”
何清流嘿嘿笑道：“也没、没说啥，就说了句你这回去找师祖八成要挨骂。”
李青石愣了愣，使劲把李青禾拉回椅子上，笑道：“别听他瞎叨叨，你住到前山，没事就跟着那些人一起练老君观入门拳法剑法，好好练。”
他以为李青禾要留在山上是想学武，虽然他也觉得老君观不收女弟子，但习练那两套入门拳法剑法，起码能强身健体不是？以后身子壮实些，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让她去罗浮山找狗子跟黑丫，罗浮山是收女弟子的。
李青禾只是想离李青石近些，从来没想过学武的事，但既然青石哥哥吩咐自己好好练武，就使劲点了点头，暗下决心不能让青石哥哥失望。
李青禾拎起自己那个破旧小包袱，扭头就走，她不敢再在这里待了，怕青石哥哥又要挨骂。
她执意马上就走，李青石心想也好，趁现在天色尚早，能帮她在前山安顿下来。
何清流被拉去帮忙。
外面的雪小了些，但还是纷纷扬扬。
三人走在山道上，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李青禾偷偷看了李青石一眼，从爷爷死后，她第一次觉得心里踏实。
李青石冲她笑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他看着李青禾那副黑瘦模样，不由得想到黑丫。
李青禾摇摇头，小声道：“我有个问题。”
李青石道：“什么？”
李青禾想了想道：“人活在世上，是一直这么苦，还是只有小时候才苦。”
李青石愣了愣，看着她那冻烂的脸蛋，有些失神道：“以前我也有这个疑问。”
然后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看着漫天雪花笑道：“以后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