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论是那轮弯月，还是满天星辰，都特别亮，以至于让人觉得，若是站在老君山最高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或者摘下几颗星星。
所以李青石有点拿不准，不知道自己的视力变得清晰是因为今夜星月格外明亮的缘故，还是因为念海里生出了元炁。
除了视力，他的听力也敏锐很多，其实他心底当然知道这是念海生出元炁的缘故，只不过就像食不果腹的乞丐忽然有了从没见过的大把银钱，总觉得不太真实。
那感觉正如佛家偈语所说，如梦幻泡影。
李青石在发现念海生出元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这消息告诉王玄一，但正是因为这种感觉，他决定等等再说，万一一觉醒来念海里又空空如也了呢？
本来因为练剑逐渐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李青石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他迷迷糊糊起床，闭目内观，念海里依旧汹涌澎湃，草草洗了把脸，兴冲冲出了小院。
一路上碰见许多早起吐纳晨间清气的大小道士，他们第一次见这位七师祖如此神采飞扬。
…………
三清殿。
赵玄宰松开李青石手腕，轻轻皱着眉头坐回自己蒲团。
王玄一问道：“怎么样，可查出有什么异样？”
赵玄宰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道：“老七体内状况与他念海里未生出元炁时一模一样。”
徐逸仙道：“这可就怪了，既然跟之前一样，那怎么忽然生出元炁？”
其他几个老道士也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王玄一沉吟一阵，对李青石道：“你以前真没学过武？”
李青石道：“真没有。”
王玄一觉得这事肯定跟刘老神仙有关系，但老神仙使了什么手段他就猜不到了，过了一阵，又不死心问道：“刘老……你们村的老刘真只教了你站桩？”
李青石道：“对呀，还有挨打。”
王玄一与其他几个老头对视一眼，奇道：“挨打？”
李青石很奇怪王玄一为什么会用奇怪的语调，后来才想起，当初他并没有把老刘教他挨打的事跟这几位师兄说，他觉得那是老刘仗着医术高明在胡闹。
王玄一终于看到揭开事情真相的希望，急切说道：“怎么教你挨打，快仔仔细细跟我们说说。”
李青石心想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看着几位老师兄那很难叫人拒绝的渴求眼神，便仔仔细细把老刘怎么打他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说完后，李青石发现五个老头脸皮子有点抽搐，五张老脸上都是匪夷所思的表情，于是干笑了两声，说道：“老刘这法子虽然笨了点，但确实很有用，起码让我比以前皮糙肉厚很多，以前挨上一拳都疼的不行，后来挨上几十拳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他说完这番话后，五个老头并没有恍然大悟，他们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因为从来没听说哪种修行方法需要这么做，那刘老神仙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刘老神仙在拿这小子寻开心？可这下手也忒狠了点吧，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给打折了一遍，连脑袋都没放过，就算有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
这么想着，五个老道士忽然齐齐愣了一下，所有骨头都打折一遍……莫非刘老神仙在帮他重塑筋骨？！
虽然这种手段闻所未闻，但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呀。
做出这种可能性极大的猜测，王玄一心里极度震撼，若果真如此，那刘老神仙可就真成了神仙了。
王玄一心想，到底是不是这样，只能等再见到他老人家问个清楚了。
李青石早就说过老刘已经死了，王玄一几人当然不信，这也是让他们感到困惑的一件事，刘老神仙为什么要骗青石说他死了？
王玄一不再纠结李青石在修行上创造的奇迹，对他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既然入了鸿蒙境，你下山以后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也就不用太替你担心。”
李青石嗯了一声，没说话。
齐守本道：“不过就算入了鸿蒙境，这次下山也要隐藏身份，以防二皇子派出大批人手找你。”
李青石点了点头：“我知道。”
徐逸仙道：“最好最近几年别再回山，除非你已经做好打算去京都。”
李青石明白六师兄是担心他下山后，那位王爷会派人盯着老君山上的动静，他点了点头，说道：“六师兄，我明白。”他看了几个老道士一眼，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照顾好自己。”
王玄一道：“行了行了，你在山上这几年也没见你照顾我们，就别说这些个没用的了。”
李青石这回没跟他顶嘴，只是咧嘴笑了笑道：“不说心里不踏实。”
赵玄宰掏出几瓶丹药交给李青石，说道：“这些解毒疗伤的丹药随身带着些，有备无患，这些年我炼丹你没少在边上打下手，想来也学会了些，这些吃完了，可以试着自己炼些出来。”
李青石点头应是。
王玄一不耐烦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一个个墨迹啥？”对李青石道：“按说你第一次下山，应该跟你说说怎么做人做事，不过我最看不惯那些倚老卖老满嘴大道理的老王八，所以就不跟你多说了，自己摸索去吧，只要死不了，这天下的道理早晚都能懂。”
李青石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王玄一挥了挥手道：“去吧。”
李青石朝五个老道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往殿外走去。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谷念指忽然道：“想回就回，不怕。”
李青石停住脚步，回头向这位沉默寡言的四师兄咧嘴一笑，使劲点了点头，走出大殿。
没有离愁别绪依依惜别，李青石仍旧背着上山时背的那个灰布包袱，背着换了剑鞘的七星宝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下山了。
…………
老君山后山某处断崖。
李忠望着断崖外的云海和青山，啧啧道：“这群牛鼻子真会挑地方，瞅瞅这景儿，书上说的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周荣章没他这心情，应付了几句，说道：“李大人，在下觉得是不是应该盯着殿下些？万一殿下偷偷下山，咱们上哪去找？”
李忠愣了愣，随即笑道：“周先生，不是咱说你，你这纯粹是瞎操心，不说那群牛鼻子敢不敢放他下山，就算他们胆大包天敢放他走，咱们这位殿下肯定也舍不得走。”
周荣章道：“李大人这话怎么讲？昨天他可把话都……”
李忠打断他道：“周先生连他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他那是骂给咱俩听呢！你忘了他问的那些话？”
周荣章道：“什么？”
李忠拿手指点了点他，笑道：“你呀，心眼太实，他不是问咱们两位王子是不是都死了？这是告诉咱们，王爷现在离不开他，最好通过咱们的嘴传到王爷那里，好给自己争个更高的地位。”
周荣章愣了愣，实在不明白这老阉人脑袋是怎么长的，说道：“他骂的可是王爷。”
李忠冷笑道：“那不过是手段太嫩，分寸拿捏不好，估摸着以为咱们不敢把这话说给王爷听。不信你等着，过几天肯定欢天喜地跟咱们上路，哦，对了，咱说的欢天喜地是他心里，脸上没准还是会装成不情不愿。”
周荣章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真叫这位殿下溜走了，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又想，反正来的时候王爷说了，一切以这老阉人为主，有他在前边顶着，何必操那么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