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缪大夫便上前问:“爹,情况如何?需要什么药,我去取。”
缪神医头也不回,全不理采,便自行到内堂取了药,然后命柳青把药送去少商家。
缪大夫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自己父亲性格古怪,有时口若悬河,有时沈思不语,作为儿子的他,也总是摸不透。况且缪神医喜欢自己做事一手一脚,不喜别人打扰。于是,缪大夫又走进他最喜欢的地方一一厨房去,继续做他的早点。
待缪神医把药交给柳青,叫她把药送到少商家去。缪大夫微笑道:“我知道大家辛苦,已经为大家准备好特别的早点了。柳青,你速去速回,你的份儿我已放厨房内了。”
明月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一听到有早点,就跑到内堂去,仍未走到桌前,已嗅到香喷喷的肉香了,再看到由碗中透出的热气,巴不得立刻吃下去。可是,她转头一看,仍未看到缪神医的踪影,爷爷未到,怎能坐下呢?
缪大夫夫妇已觉气氛不大对,暗感不妙,于是缪大夫问明月说:“月儿,余奶奶的情况如何?”
“没有什么,她最初昏倒了,很吓人的,但经爷爷诊治后已醒了,爷爷还说万幸,万幸。”
“那你是否让爷爷生气?”丹丹问。
“没有啊,我和爷爷在路上还有说有笑。”
“但你爷爷回来后,像很生气似的。”张丹丹再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明月眼珠儿溜到一旁,看到爷爷不在,便放胆地说:“啊!也许是……”
未待女儿说完,缪神医已经走进来,说:“不要说话了,用早膳吧!”
平日,他们一家用膳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但今天没人敢说话,气氛很古怪。
丹丹想先打破沉默,说:“老爷,今天天气真冷呀!”
“是。”缪神医板着面回答。
“那余奶奶的情况怎样?”丹丹再问。
“还好。”
“是。”丹丹已不敢在说话了,只用眼色向自己夫君示意,但缪大夫却假装看不到。
还是不知就里的明月打开话匣子:“爹爹,你今天煮的面很好吃,尤其是那些汤,真好喝!虽看不见一点肉,但却有浓浓的肉香。”
一听到有人赞他的食物,缪大夫就雀跃得很,忘了刚刚的紧张,说:“都是如月你的嘴巴尖,发现这是非一般的汤。”
“怎样非一般呢?”明月停下吃面,用鼻子地嗅一嗅那些汤。
“你好好记住:汤面的味道好不好取决于汤,我两天前已开始用炉子煮好的骨头汤,骨头是老骨,放进一些生姜,和多种调料,熬了两天才有这个味道。而今次我多下了一种香料,这是我研究多次而找到的,以往未用过,你们猜是什么呢?”
明月和张丹丹都望着说的眉飞色舞的缪大夫,用心听着他的话,只有缪神医低着头吃面。
“不要再说话了。”缪神医放下手上的碗筷,语气平淡的说:“等会你吃完早点后,到书房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虽然缪神医的语气很平淡,但桌上任何人都感觉到那一股杀人般的寒意,没有人再敢说话了,大家都低下头,匆匆吃掉余下的面条。
用膳完毕,丹丹和明月便一起收拾饭桌,缪大夫便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到缪神医的书房中。
一走进书房,顿见缪神医在看着墙上的字画。缪神医看到儿子进来,便说:“你告诉我这字画上写的是什么字。”
“扁鹊再世。”
“那你知道它有何意?”
“扁鹊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我记得这幅字画是阿爹你以前救了一个富家子弟,他们特别请了一位名书法家题字,赠予阿爹的。”
“谁人送给我的不重要,谁人写的字也不重要,最重要是里面的意思。”
“他们是称赞阿爹你的医术高超,就如扁鹊一样。”
“你只知扁鹊是一个名字,其实它有另外一个含义,你知道吗?”
“儿子不知。”
“按照古人的说法,大夫治病救人,走到那里,就将安康和快乐带到那里,好比是带来喜讯的喜鹊,所以,古人把那些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的大夫称作“扁鹊”。可以说,扁鹊不单是一个人,也是人对大夫的祈盼。”
缪大夫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你可知道,大夫可以带给人希望,但同样,也可以让人绝望。其实,我们作为大夫,对于生死,许多时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缪神医叹了一口气。
“是。”缪大夫表示同意,毕竟从小跟父亲当大夫,面对生死的机会确实不少。
这时,缪神医突然指着缪大夫,提高了声线:“但……我从来都会做最好的准备,不会让自己的过失造成病人伤害。”
缪大夫被自己阿爹的举动吓了一跳,知道自己一定犯了一些错误,但不知是甚么。
“你知道自己今天犯了什么错?”
缪大夫想不到,亦不敢回答,就是把自己的头按得低低的,等候发落。
缪神医指着那个医袋,问:“那儿的东西放齐了吗?”
“放……”缪大夫正要回答放齐了,但他想一定是出了问题,父亲才会这样问。于是,他立即把医袋拿过去,打开看看。
“哎呀,少了针包。”缪大夫顿时记起:“我记得了,昨晚丹丹身体不适,我替她施了针,针包忘了放回去。”
“但我今早出门前问你,你却答我已检查好了。现在我再问你,你究竟是否今早真的检查好了才给我?”
“因为平日晚上,我都会按照你的教导,每晚都收拾好,仔细检查后才睡,免得半夜出诊时要狼狈地收拾……”缪大夫继续解解释:“但昨晚半夜突然要施针,我又太累,打算早上才收拾,加上今天早上情况突然,情急下忘了……”
缪大夫看到自己父亲严肃的表情,不敢再说下去,自己亦明白解释亦无用,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做错。于是就不再作解释,说:“对不起,阿爹,我会改过的。”
“改过?作为你的父亲,我可容你改一百次,一千次;但作为大夫,病人怎么会容你改过一次?你记住,你一次的错漏会造成别人终身的遗憾。大夫不同厨子、工匠,做错了,从头再来。你今天就跪在这儿一个时辰,看着这幅字画,好好思过。”
说完,缪神医便步出书房,把门砰一声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