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步出房门,走进大厅,缪神医便说:“唉,少商,你知道吗?这次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你做错了两件事,幸而你奶奶没事。”
“什么?”少商惊讶地说。
“第一,余奶奶晕倒了,你一个人抱她进房是非常危险的。这样做可能让她情况更坏。如不幸再有下次,你要尽量减少移动她,待我或其他医者来了,确定情况才搬动她。”
“但当时奶奶在茅房内倒下,我总不能让她在那躺着啊!”
“如那儿不安全,不卫生的情况下,你可以把她搬到最近的位置,从茅房到房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明白。”
缪神医继续说:“第二,我进来时发现余奶奶是平躺的,你应该让她侧卧,你知道吗?如果余奶奶呕吐,平卧会令她的呕吐物误吸入气管,她就不能呼吸,可能会因此丧命的。尤其是她身边没有人,如果她真的呕吐,情况就非常危险。”
“那我现在做错了,会否影响奶奶的康复?我看奶奶已醒过来,她不是已经没有事了吗?我现在可以做什么?”少商担心着,一口气地追问。
缪神医拍拍他膊头安慰他:“放心,余奶奶暂没有生命危险,待我回去开药给她。你好好留在家里照顾她,我会叫柳青把药送到你家来,你快快煎好给她喝下。”
“诊金和药费我要待爹爹回来才可给你。”少商低头说。
“傻子,不用担心这些,什么诊金药费都是小事,你照顾好奶奶最重要。听好我以下的说话:不要小看你奶奶的病,这并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治愈的。你要好好看着她,尤其上下床。她的手脚欠力气,要扶紧她。她的病情有机会反复,如再发生昨晚的情况,你知道要怎样做,不要再做错了。”
“我会尽量不搬动她,让她的侧卧,和在安全的情况下,尽快通知你。”
缪神医点点头,微笑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我今晚再来看她。”
少商连连点头,答谢缪神医。
“少商哥哥,有我爷爷在,你放心好了。”明月骄傲地说。
“那当然。”少商强忍眼眶中的泪水。
“你哭?”明月伸手想摸少商的脸,调皮地问。
“少商哥哥只是太累了才眼红。我们快走吧,要回去执药了。”缪神医为尴尬的少商解围。
明月便跟着爷爷走,她问道:“爷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我常常见到有人生病时找你,你把针刺在他们身上,他们便好了。我一直以为那些神针有法力,但我今天看到你用那些绣花针救余奶奶,难道绣花针也有神力?”
“傻丫头,不是针有神力。救他们的不是那些针,是针术。”
“针术?”
“即是用针的方法和技巧。”
“那就是说,用什么针也可以?”
“可以这样说。”
“尖的东西都可以?”
“也可这样说,能刺穿皮肤的便可。”
“那么说,难道连用竹签也可以?”
“也可以这样说。但要用竹签穿透皮肤却不易啊!”
如月吓得口合不拢:“原来我一直都错了,我还一直很害怕那些神针呢!”
“怕什么?”
“怕得罪它们,会被它们弄死。”
“你如何得罪它们?”
“我有一次不小心把数根神针弄跌在地上,还不小心踏到其中一根。”
“那又如何?”
“我那天便倒大霉了,我下午爬树时跌下来,头上肿了一个包。晚上替娘亲洗碗,打破了两个碗,被骂了一顿。”
“那又与那些针有何关系?”
“我以为针神教训我。”
“又何来针神?”
“在神针内的神仙。”
“傻丫头,谁告诉你那些是神针?谁告诉你这世上有什么针神?”
“我……我自己猜的,我想为何把那些针插在病人身上,他们就会好呢?我以为一定是神仙了……我真笨!”如月拍拍自己的头。
“哈哈,你现在才知道自己笨?那真是笨了。”缪神医看到如月鼓起腮帮子,脸红红的,于心不忍,便转移话题,说:“你爷爷救人不是靠神力,是靠医术。”
明月追问他:“那即是说,如果我学了,我也可以如爷爷爹爹般那样救人?”
“可以这样说。”缪神医心想:月儿对行医那么有兴趣,如果她是男孩子便好了。
明月非常雀跃:“那以后有人像余婆婆这样,我都可以用你那些个方法去救人了,对吧?”
缪神医停下脚步,望着月儿,严正地说:“当然不是,不是所有患者都可用放血疗法的。不要只看表面的症状而胡乱诊治,否则适得其反。”
明月问:“中风也有分别的吗?“
缪神医认真地说:“中风有真假内外之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病也有分真假?”明月惊讶地问。
“当然,真中风为感受外来风邪,在风气刚猛之地,真气空虚之人,易为所中,且可分中脏、中腑、中经络。中脏之人多死,中腑之人多成废人,中经络之人,则可调理而疗。”
“那余奶奶是中经络了。”
“是!”缪神医想这小娃儿真聪明。
“那即余奶奶有救了?爷爷,你不是用针救了她吗?仍要吃药?”
“基本上可以说是有救了,只要好好服药,调理下便好了。我会先替她解散风邪,然后补养气血,方用小续命汤。”
“那你是如何分辨是哪种中经络呢?”
“这你问得好,有时难分清了的。”缪神医看明月不满意答案,便续说:“但《金匮要略》提到“邪在于络,肌肤不仁。邪在于经,即重不胜。”现在余奶奶外无六经之形证,内无便溺之阻膈,但手足不遂,语言蹇涩者,此邪中于经也。中经络成因有六种:风、火、淤、痰、气虚和阴虚阳亢。如果患者是因气虚或阴虚阳亢导致的中风便不能放血了。放血不单不能救人,更会耗伤阳气,更患者更虚弱。”
一双似明非明的眼睛看着缪神医,他哈哈大笑:“忘了你只是个八岁孩童,怎样会明白我所说的。罢了,罢了,我们快快回家吧!”
明月不甘示弱:“我明白啊!”
缪神医笑笑:“你明白?好,你来说说看。”
明月一本正经地答:“那就好像爹爹常说娘亲做的菜味道不好。娘亲应先弄清不好的原因是什么,是淡了?还是浓了?如果没弄请,便胡乱加盐下糖便更难吃了。”
缪神医一时说不出话来,小丫头的比喻像风马牛不相干,但想想又确实说得清楚易明,便说:“你背后这样说娘亲,我回去告诉她。”
“不要!不要呀!否则娘亲又骂我了!”明月拉住爷爷手撒娇,后又忍不住续说:“不过我说真的。如昨晚爹说娘亲炒的菜太淡,娘亲生气地加了一大把盐,弄得我也差点咸得无法吃了。后来,爹爹说其实他只是想加点辣椒,令菜更香……”
“你所说的是中医所说的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明月眼珠儿滚滚,推敲爷爷的话。
“是。你看,天已亮了,我们赶紧回去,替余奶奶对症执药。”缪神医笑道。
“知道。”
说着说着,家门已不远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