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同济堂的病人一如既往的络绎不绝,与早前一段时间门可罗雀的情况完全不同,畢竟村中的医师不多,有能力的更无人可与缪神医缪大夫二人可比。早前,街头巷尾的人还在交头接耳,把缪大夫医死人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但不到十多天就没有人再提起了,因为大家又有新话题,已改谈论余有财纳五房之事,花甲之年娶个青春少艾闺女的话题比伤病死人的话题来得引人入勝。
“死了个儿子,就想再生一个补上吧!”一个等候诊症的中年妇人嗤笑说。
“你积积口德吧!这些事怎可用来说笑的。大富之家,娶妻纳妾平常事,以余有财的家财,莫说她纳第五房,就算十个都是绰绰有余,有甚么好奇怪的。”旁边一个双手都扎着针的男人也忍不住答话:“但话又说回来,缪大夫,余有财又纳妾,这个年纪还可生子么?”
缪大夫假装专心诊症,听不见这些无聊话,不理睬他,但正在被号脉的妇人却突然把手拿开,问:“缪大夫,等一会再号脉吧!先告诉我们吧!”
“关你何事呢!专心看你的病。”其夫一边怪责她,一边把她的手捉回桌上。但之后却看着缪大夫,待他回答。
缪大夫经不起他们的穷追猛打,便说几句打发他们:“只要男的身体健壮是沒问题的。”
“无怪乎他昨天请缪神医上门应诊呢?还以为他患了什么病?还是请你们开些壮阳药呢?”
“有关任何病人个人事我是一概不会回答的。”缪大夫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只是闲聊,你不用那么认真吧!求子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大家谈谈天,说说事,无伤大雅。”妇人好奇之心更濃,穷追不舍。
“若我把你的病况跟其他人说起,你也不会介意的吗?”缪大夫一本正经地说。
两夫妇有点尴尬,气氛也像凝住了。另一老妇便带出其他话题,希望令气氛缓和:”哎,最近好像不见了月儿,她哪里去了?”
缪大夫见好不容易转了话题,便立即把与家人商量好的话倒背如流说出来:“她就是常活蹦乱跳的,那像个女儿家,她娘亲就是要好好管教她,要她留在家中好好读书识理。”
“不让她外出,也可让她来前堂走走吧!我可掛念她了。你看,我做了些糕点来,想请她吃,这都是她最爱的……”老婆婆打开一包今早才做好的糕点,香味四溢。
柳青连忙说:“但她昨晚顽皮,惹夫人生气,今天在房中思过,我也不敢进去呢!”
老妇有点失望,递上那包糕点:“那你就代我转交给她吧,说吴婆婆掛念她呢!我……”
这时,冯老爹扶着一根大树枝一拐一拐的走进来。
缪大夫就像看到一颗救星似的,飞扑上前扶起他,问起诊来。
“我两日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见脚踝只是有点痛,便自己回家自理,怎知道今天情况越来越差,肿得厉害,现在连站立也有困难。”冯老爹边说边把鞋脱去,大家看见了他又红又肿的脚踝,都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么严重,你还可以自己走路,真厉害啊!”吴婆婆笑了笑。
“你之前是如何医治的?”缪大夫问。
“我一跌倒,便立即回家去用热酒揉呀揉,揉了半个时辰,那时我觉得很舒服,痛楚也减少了,便去睡了。没想到第二天便肿起来,于是我再用热酒再用力揉,就成现在的样子了。”冯老爹说。
缪大夫听后,摇摇头,问:“这个方法谁教你的?”
“我平日腿痛也是用这个方法的,但不知道为何这次就愈揉愈坏,唉!老了就是没用。”冯老爹叹气道。
“这跟年纪没关系,只是你用错方法吧!虽然都是脚痛,但病因不同,处理方法当然也不同。你平日脚痛是因为你长期在田间工作,腿受了寒,用热酒去揉尚可舒缓一下,但这次你是内伤,应该用凉东西外敷,令血止住,但你这次竟刚刚相反,用热敷之法,你的脚怎会不痛呢?”繆大夫轻言细语地跟冯老爹解释。
“那我怎办?以后还可走路么?”冯老爹很是担心。
“不用担心,等会我替你施针,拔罐,把瘀血都清了。三天,我包你再可在田里跑来跑去。”缪大夫笑着说。
“老傢伙,还跑么?哈哈,我可以那么快就下田,已经心满意足了。”冯老爹从一解愁容转而笑逐眼开。
吴婆婆坐在一旁,对缪大夫说:“不知怎的,我觉得你变了。”
“变了?”缪大夫不明所指。
“我也不知怎样说,总之,变得愈来愈似缪神医。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是对的,哈哈!繆神医也老来安慰了!”吴婆婆称赞他。
繆大夫苦笑回应,他心里有苦自己知,他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早收起任性的想法,好好看待病人,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虽然繆神医回来后,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原因,叫他喜欢就继续当大夫,不喜欢就不干。但他怎么敢,比在没有出事之前,他肯定二话不说的转投鑽研厨艺去,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敢擅作主张了,何况从繆神医送走月儿之后,就一直生病,虽然只是小病,但毕竟年纪大了,不能太粗劳,应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自己也应担负男人的责任。
往后的日子,偶尔有人问起明月,同济堂的人都只是谎称她染病休息,总不成说每天都因为顽皮的禁足不得出外吧。
“你有虚火,是不是最近也睡不沉?”缪神医替丹丹号脉后问。
“月儿离开这儿有多少天,我就有多少晚睡不好。”丹丹眉头深锁。
“那么那么说你十多天都睡得不好你放心吧!她在符老家很安全的。”缪神医轻声说。
“对呀!你要相信我,相信爹。”缪大夫双手拍拍丹丹的肩膊。
“我现在去开服安神药给你,但你自己心要放宽。你担心女儿,就不担心儿子吗?”缪神医指着她的肚子说,说罷便去煮药去。
丹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憂心衷衷地说:“平日当然放心,但如果符老病发,怎办?”
“他绝对不会伤害月儿的。”缪大夫说。
“怎能保证呢?以前不也曾……”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看,来福跟从符老那么年,不也是平安无事吗?”
“但……”
缪大夫用手指揉揉丹丹的眉头:“我的傻丫头,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常常皱眉,这儿的纹愈来愈深,人未老便有皺纹了,不怕么?”
“有皱纹就不要我么?”
“你每一条皱纹都是因我而生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缪大夫继续揉揉丹丹的眉心,希望把她的愁眉深鎖解开。
“已为人父,还说这些话,別人听到,不知怎说我们了。”丹丹红着脸,娇羞地说。
“你喜欢听便是了,别人怎样想是别人的事,我可管不着。”
“你不要哄我了,其实我也考虑过你和爹爹先帶月儿离开,柳青与我留在这儿,待孩儿出生后,我俩再悄悄跟你们匯合。毕竟我与别人无仇无怨,他们见我单身女子,不会待我怎样的……”
“你才说傻话,难道我会丢下你一人么?不要说你是我妻子,更何况你现在怀有身孕。”
“但……”
“没有什么但,你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从我娶你过门那日起,我俩不是已经立下誓言,永不分离么?我不肯,爹也不会肯。”缪大夫轻揉丹丹的肚子说:“总之,你只管放心安胎,什么事由我和爹担着。其实,也许是我们担心太过,送月儿上山也只是为了安全而为之,或许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毕竟那件事已过了这么多年,而且这儿是穷乡僻壤。”
丹丹明白丈夫之意,便转了话题:“不知月儿吃得饱,穿得夠么?”
“是否穿得夠我可不清楚,但肯定吃得饱,你也知道来福是什么人吧!你还是怕月儿胃口太好,吃得太多,身子真的由一弯新月变成圆月吧!”
丹丹的郁结被缪大夫的话化解了,但缪大夫自己的心事却无法纾解,毕竟现在的种种麻烦都是自己的不小心引起的。趁丹丹小睡,缪大夫便找父亲去。
“爹,你认为我们能逃过这个劫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过,要来的,总有一天还是会來的。总之,有许多事情是无法预知的,多思无益,我们现在只有等。”繆神医说。
“等?”
“对,如之前的计划,等丹丹诞下孩子,情况稳定,我们便离开本村,平安安顿好后,再接月儿前来。”
“我就只是担心如他们在婴孩未落地前便找到,那……”繆大夫可没有多大信心,心神一直不定。
“这儿远离朝廷,应没有这么快。如若真是这样,我们便见机行事。”
“我想,月儿现在一定生我们气。”缪大夫嘆了一口气。
“将来我们见面,真相不就清楚了么?”缪神医笑着摇摇头说:“那个嘴馋的小孩,你到时就做几个小豬馒头给她,肯定又笑得合不拢嘴,什么也忘记了。”
“但愿如此。”缪大夫无奈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