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精简单地告诉明月,她的所有家人,连同少商的父亲也于一年多前遭李知县害死了。黄精之前已经练习了许多篇,希望尽量说得不太仔细,让她不要太伤心。明月每听到一部分,便闭上双眼,告诉自己那可能是发恶梦,但每一次当她一张开眼睛,便知这都是事实。明月的心淌著血,但不知为何,眼睛都是干的,流不出眼泪来,只是不断点头,说:“明白,知道。”
“在这段时候,我们都在山上,对村内发生的事情完全懵然不知。早知我就不听缪神医和老先生的话,到村里去,也许能够救到他们,改变结果。明月,对不起。”黄精紧紧握住拳头,心深懊悔。
“不要这样说,他们就是不想连你也把性命摆上,你把明月安全送上山,那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十分感恩的了。”余奶奶满眼泪水地说,畢竟他儿子铁手也惨死,每述及此事仍难忍白头人送黑头人的痛。
明月越想越不甘心:“为什么你们要骗我?还说三年后可以到山下来见到家人。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黄精说:“如果告诉你事实,我们怕你太伤心,一时也接受不了。如果你坚持要下山,我们怎么做?但如果说你家人暂时不能上山,怕你生疑。不定下一个限期,说无限期不能下山,又怕你按耐不住,就好像现在那样,你偷偷的下山,就十分危险了。”
“现在就不危险?”
“的确是没有之前那么危险。事发后的大半年,李知县仍穷追猛打,四周派人寻找你的下落,直至后来,便慢慢放松下来了。”
“对,最初的半年,他常常到我们家搜查。”少商说。
“我明白了,我就奇怪为什么你之前答应我会上山来探望我。结果,我的家人没来之外,你也大半年没有出现,当时我还很生气,说你忘记了我呢!对不起,我还咬了你一大口,说是懲罚。”明月不好意思说。
“我也是没办法,因爲我怕别被人跟踪。幸好,后来黄精姐姐到村内找我,我才能够把事情告诉她,亦转告了老先生。”少商说。
黄精拍拍少商的肩膊,说:“其实这段时间,最辛苦的就是他了。他知道真相,但不能告诉你,每次上山,还要逗你开心;自己的父亲也无辜遭害,虽然知道仇人是谁,但对方却是高高在上的官员,无可奈何,仍要哑忍;失去家中的经济支柱,他只好干散工,支撑家庭。”
少商说:“你不要说得我那么可怜,最近,我用了缪神医以往教我的方法,每次上山时,顺道拾一些药材来买,也赚到不少钱的。”
明月忍不住握著少商的手,说:“谢谢你!”
“月儿,你要替我向老先生道谢,他这段时间不断的接济我们,否则我倆一老一少,生活不知怎办。”余奶奶说。
明月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来,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都为着自己做了许多许多,自己却懵然不知,常常怨天怨地。
黄精见明月默不作声,便说:“月儿,如果你想哭出来,便大声哭出来,不要强忍的。”
“不知道为何,我就是哭不出来,我,我只是感到有点头痛。”明月回应,突然她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便问:“刚才的那个人……”
余奶奶问:“甚么事?”
于是,黄精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余奶奶,但没有把那人是他师兄的事说出来。
“不是说李知县已经放慢手脚去追寻明月的下落吗,为何今天晚上又会碰到这个人?”余奶奶奇怪。
“我想这也是碰巧而已,但这实在有点麻烦。如果他是自行去那儿的,倒不碍事,东厂的人行蹤飘忽不定,别人暂时见不着他,也没有人会去找他,但如果是与李知县有关,李知县见那么长时间没有回去,定会生疑。”黄精说。
“那怎么办?”余奶奶问。
“我刚刚已经把所有的地方清洁了一遍,恢復原貌。他们不仔细观察,应该不会发现问题的。现在已经入夜了,但他们都没有好好吃饭。余奶奶,能否拿些两个简单的食物出来,让他们填饱肚子呢?”
“哎呀,我真冒失,我们说了那么久,我也没留意这个问题。你也没有吃饭吧,我现在就去煮些面出来给大家吃。你们先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做好了,我再叫你们吃。”
已经入夜了,明月睡在余奶奶的旁边,感到身心疲累,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她突然醒来,回想起黄精所说每句话,想到家人身上发生的事,便悲从中来,硬咽下来。她不忍心吵醒余奶奶,便悄悄走到小庭园中,哇哇地哭起来,泪如泉涌,就像控制不住一样。
这时,她看到一个人影,那是少商哥哥。明月二话不说,便扑向他怀抱,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哭,哭至泣不成声,说:“我很挂念我的家人,为什么他们留下我一个?我觉得很辛苦,心好疼呀!”
少商没有回答她,亦不懂回答她。他自己虽然没哭出声,但他也想到自己的父亲,亦悲痛不已,泪如雨下。
弯弯的月影下,两个孤儿就只能互相慰藉。
当两人回复平静的时候,就发现原来黄精一直站在门旁,看着他们。她说:“可以伤心,但不可以沮丧;可以失望,但不可以绝望;上天留下二人,一定有的祂的原因,也许现在不知道,将来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明月脑海里突浮出这两个字。
“你知道?”少商问。
明月说她脑子里清清楚楚浮现的那两个字:“报-仇-”
“黄精姐姐,明天我们就去杀了李知县,好吗?”明月瞪大眼珠说。
“其实,最初我也有想过。但你知道吗,这实在牵连甚广,是不可行的。朝廷命官被杀,并非一件小事,一定会诛连很多人。除了少商,余奶奶一家,也可能会祸及许多人的。你看上次劫狱的事就可知一二。”黄精解释。
“但你今天不也是杀了你的师兄吗?”明月不理解。
“今天我这样做是非不得已的,如果他洩漏你我的行踪,那大家都会有危险。如果可以,我都会避免与他正面冲突。除非是自己或身边人生命受到威胁,否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生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我们不能随便剥夺别人生存的资格。如果我们这样做,跟李知县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明月觉得黄精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她仍念挂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