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柴星夜和两个贴身丫鬟闲聊的时候,狄北望一行人已经解决完了和庄的事情,从城外回来。朱雀街依然是云亭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连续不断,人喊马嘶不绝于耳。千奇百怪的招牌迎风而立,街边卖艺者的歌声婉转,时不时还有几个异域商人走过。
一派盛世之景。
狄北望靠在马车里,手里握着一卷书看。和庄的事解决的很快,对于对自己有异心的部下,他从来不留情面。和庄之事无非就是庄园里他雇来种地做事的几个农夫农妇贪得无厌,觉得工资少了,其实他们的工资已是和一个县令的俸禄一样多了。狄北望到了和庄二话不说,把几个带头的全部杀掉,底下的立刻就平静了。
马车的隔音效果不错,马车外的喧嚣和马车内的安静仿佛是两个世界。
突然,狄北望的心头一阵悸动,就像……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那是一种,丢了什么,现在又看到了的感觉。
“停车。”狄北望扔下手里的书道。卫一勒住马,狄北望跳了下来。
在卫一大感困惑的目光中,狄北望在马车旁的一个小摊上停下,摊上竖着一块幡,上面书着“问卜算卦”四个字。狄北望挪开视线,幡旁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粗麻道袍,双眼上两个竖向疤痕的年迈道士。
老道士拿着拂尘突然开口道:“这位有缘人,要算一卦么?”老道十虽眼盲,但耳朵却格外敏锐。
“嗯。”狄北望在摊前坐下。
“将公子将手伸出来吧。”老道士放下手中的拂尘对狄北望说“让贫道看上一看。”狄北望照做。
老道士摸着狄北望满是薄茧与伤痕的手,仰天叹道:“有缘人的手极是粗糙,像是日日持剑啊。而且还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
狄北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道的摊上一角放着的一个打开的包袱,包袱里有一块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鹅卵石。鹅卵石呈现赤金之色,犹如一块黄金一般,但它就是一块鹅卵石,一块金灿灿的鹅卵石。要是常人看,这绝对只是一块长相奇怪的鹅卵石,但狄北望看到这块鹅卵石时那种悸动的感觉仿佛变成实质。
老道士摸着狄北望掌心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用看不见的眼睛将狄北望死死盯着,嘴唇翕动:“居然是紫微帝星,有缘人是皇子?”
狄北望的面容一冷,仿佛凝结成上冰霜,带着邪气的凤眸里,有杀意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道:“是,本王叫狄北望。”老道手抖得更厉害,起身要行礼,却被狄北望托住了“行礼就免了,还有,你要是将此事说出去,你逃到天涯海角本王都会将你杀了。好了,现在,继续算你的卦吧。”
老道士郑重地点点头,收起之前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认认真真地摸起狄北望的手相。老道的表情一呆,说道:“有缘人,你的命格,不止有紫微帝星啊。还有……还有一个命格,不可能,不可能,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命格?!”老道士激动起来。
狄北望伸手将老道按回去,微微眯眼问道:“什么两个命格,你说清楚。”
经过狄北望这一声,老道士冷静下来,在狄北望的手上摸了又抹,表情反而更加古怪,说:“不对,紫微帝星才是你的命格,另一个命格算作你的命格,也不算做你的命格。那个命格极其尊贵,尊贵得难以想象,紫微帝星在它的面前就像是萤火与皓月。但那个命格像是睡着了,根本是可以无视的。”
狄北望愈加冰冷地问道:“那个命格是什么?”
老道士面露为难之色,道:“这个,贫道才疏学浅,实在是不知道。准确地来说,没有任何一本经书上记载了这个命格。贫道能看见的,只有那命格极其尊贵。”
狄北望嘴角抽了抽,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尊贵二字飘渺,说法无数,他还不如找拓跋残叶问呢。他抽回手,拿起那块赤金色的鹅卵石,问老道士:“这块石头多少钱卖?”
“不要钱,这石头是贫道幼时双目尚未失明时,在溪畔捡到的。”老道士连连摆手。
狄北望的眸色淡淡的,觉得无趣,便让卫一丢下二两银子,脚步正准备离开,老道士却扑通一声跪下,惨然道:“殿下,让贫道跟着您吧。”称呼变了,说明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有缘人,而是一个皇子。
狄北望脚步停下,转过身说:“本王不需要一个没有用的道士。”
“殿下,贫道确实没用,但贫道可以送一件东西给殿下,殿下一定喜欢。”老道士屏气道。
狄北望来了兴趣,呵呵一笑,道:“你说,除了那块石头,还有什么是能让本王感兴趣的。”
老道士平静地说:“贫道能送一顶白冠给殿下。”
一旁的卫一神情一肃,白冠,那是什么鬼东西,纯白的帽冠,那是祭奠死人用的。狄北望听到这话,身体却猛地一紧,就像一只即将发力的狼一样,他危险地笑道:“本王都已是紫微帝星的命格了,还要你做什么?”
老道士卑躬屈膝地说:“当人知道了自己的命格后,会有可能有偏差,虽然几率小得像沙漠里的一粒沙子一样,但也并非不存在。”
半晌,“你来吧。”
王字之上冠一白,谓,皇。
半月后,明火院里,狄北望坐在温泉边,看着这块鹅卵石,强忍着将它扔掉的冲动,一遍以便地看。
这半个月里,不管他是用火烧,还是用水泡,亦或是用锤子砸,这块像金子一样的鹅卵石都纹丝不动,连渣渣都没掉一点。
从这一点来看,这破石头的确不是凡品,但问题是,这破玩意怎么用?
他还找了明悟,哦,就是那个盲眼老道士,结果他也不清楚,气得狄北望也不管尊老爱幼了,一脚就将明悟给踹出了房门。事实证明,明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谋士,他提出的不少建议对狄北望很有帮助。
现在刚刚过完年,也就是说,狄北望可以说自己十七岁了。不过,狄北望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现在只在想一件事,这鹅卵石到底是干嘛用的?!
“要不,滴一点血?”狄北望死死盯着鹅卵石,似乎是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每当他拿着这块破石头,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块石头对他的呼唤也越来越强烈,但他就是不知道如何用。想必石头也欲哭无泪吧。
狄北望将食指放在虎牙上一咬,眉头一皱,手指就被咬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洞。他用力挤了一下,一滴圆滚滚的血就落在了石头上。
还是没反应。
狄北望要骂娘了。他气急败坏地刚要将石头扔进水里,却发现血全部渗进了石头里,好像石头里面的血丝。
就在他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那鹅卵石竟然慢慢地粉末化,像赤金色的烟雾一般。他这才发现,这石头并非完全的赤金色,而是赤金色和透明的闪光物质混合在一起。
那部分明明是透明的,却发着光,如水晶色碎末般,熠熠生辉。
狄北望感觉自己不能动了,他眼睁睁看着粉末聚成一缕,朝着他的的额头汇聚而去。
额头一疼,狄北望艰难地抬起唯一能运动的眼睛,看见不远处铜镜里,自己的脸。金线像活的一样钻进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因金线裂开一条缝,鲜血顺着脸一直蜿蜒留下,一直到下巴。那不是纯正的鲜红,而是混合着金色与透明物质的血浆。金色的粉末顺着血液流出,然后又飘起,顺着汇入他额头的金线再次进入她的额头。
就这样,一遍遍,反反复复,直到最后一粒金色粉末进入他的额头。
这时候,浑身那种被束缚的感觉骤然消失,狄北望伸手将脸上的血用袖子尽数擦掉。再仔细一看额头,那被金线破开的伤口却已止血,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告诉愈合。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可以做到这一步,那鹅卵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狄北望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因为身体里突然涌出一种剧痛,就像拿着一柄尖刀,将他的肌肉一缕缕刨开。不对,是有什么想要冲破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骨骼里好像都有成千上万的活物挣扎着要窜出。
这是进入他身体里的赤金色粉末搞的鬼,他感觉得到,剧痛和金色抚摸欢呼着,呼应着,那是……重见亲人的喜悦!